陈丹燕要来北京开新书分享回来了。我为此做了近一周的准备。重新读了她的两本新书《捕梦之乡》《驰想日》，和她书里谈到的《哈扎尔辞典》。尽管我知道，读者与作家的交流，只需要看她的书就可以了。但是，陈丹燕，我毕竟已经喜欢了三十多年。我是当年从1984年《少年文艺》上的《中国少女》开始喜欢的，直到今天。那是大学毕业以后的处女作。
时间到了，好久好久没有她的出现，我的心“咚咚”地跳。
哦，她来了，轻盈地，略带点羞涩地，讲了几句话，然后，她离开大屏幕，让我们看电影，她接过话筒，离开大屏幕的姿势，都是谦卑和委婉的。那是清新的少女气质，连同良好的教养，充满爱和礼遇的环境形成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和，恬静，语速平缓，语气既有女子的柔美，娇羞，又不造作。
我呆呆地看着她，几乎想把她看到眼睛里。
她很瘦，一点赘肉都没有。穿了条直筒的牛仔裤，这样的裤子现在在北京很难买，都是瘦腿的铅笔裤。穿了双蓝色的方头的平底的皮鞋。上身仔细看才看得出，是件衬衫外搭了毛披肩，但是，是那种粗毛线没有什么穗子那种。她还戴着珍珠项链，银镯子，银镯子并没有非洲，尼泊尔那么粗犷，是种风格较为简洁的风格。银镯子有种珠宝首饰之外的绮丽，但陈丹燕的这个银镯子不是很夸张，正适合她的气质。头发是在侧面随意地编了个麻花辫，没有化妆，脸色有点色斑，但是，她的肤色是有光泽和水分的，没有皱纹，可见，她的户外活动较多，生活方式也是健康的。
她讲的话题大多是她在书里讲过的，唯独一段是书里没有的。是她们在塞尔维亚东正教堂拍的一部小电影。那个教堂七百多年来每个星期天的黄昏都要为当年的拉扎尔大公唱诗，是修女们自己写的。委婉又悲凉。听不懂，和我听古兰经的感受差不多。能知道是首悲歌。这段她插了段花絮，东正教从来是不允许拍的，修女们也是从来不拍照的。但是，那一次，大概是中国在联合国投了对塞尔维亚东正教有利的一张票。恰好陈丹燕申请的信件到了他们那里，于是，东正教的人说：让她来。这是一个意外，也可以看做，这也是一种积极的因果。所以，有时，但求好事，莫问前程是对的。大屏幕打出的文字是陈丹燕的：我以为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的心肠早就硬了……才懂得这个民族倔强的身体里的百转柔肠……陈丹燕四次去塞尔维亚，她的书在中国和塞尔维亚发行，塞尔维亚人任命她是中国旅游的形象大使。他们说，他们的文化很复杂，但是，陈丹燕读懂了她。是啊，巴尔干半岛被称为欧洲的火药桶，塞尔维亚，穆斯林，犹太人，千百年来纷争不息。可哪个民族都需要沟通和感情。谁说文学没有用？
不仅仅是她文笔的好，还有，她作为一个背包客，一个异族人，用她的旅行，阅读，知识，勤恳，智慧，真诚地，用心地去了解了另外一个民族，赢得了塞尔维亚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一个人因为智慧和工作赢得了一个民族的尊重，这是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阅读会后是提问。问题提的都很弱智。有的居然问陈老师一个人旅行时怎么处理去卫生间的问题。有的人问陈老师短期旅游不能深入怎么办。读者总是侧重陈丹燕的旅游，其实，陈丹燕主要是写得好，即使去向阳屯也写得好。真是辜负了陈丹燕。趁着最后签名排队时我问了一个思考了好久的问题：“陈老师，您的语言风格主要受谁的影响呢？”她沉吟片刻：“俄罗斯文学。”她提到俄罗斯文学，我并无意外。我以前也经常看到她提俄罗斯。“那不是译文吗？”“译文也多啊。”“傅雷的呢？”“傅雷的，不多。”后面还有人排队等候签名。我只好离开。其实，我想问的问题还有，就是她特别擅长用形容词表达微妙抽象的情感。比如，她写肖邦的曲子，“里面有李煜诗歌的哀愁与华美。”而俄罗斯作品里，这一点不是特别明显。总结了一个教训，以后再有和名人见面的机会，把问题想得简介精悍，如果会上没有时间，会下总会有机会。
久久地沉浸在陈丹燕的美当中。文如其人，不是完全的准确，大体风格是一致的，就可以了。陈丹燕的人，温婉，文雅，中国传统文化遗存的儒雅，日本女子的那种蕴藉含蓄，长年旅行的那种自由浪漫的气息……在场的女孩子，几乎都是很年轻的，可陈丹燕58岁了，快六十岁了，可是，把我们全都比下去了。女孩子们的声音简直是聒噪，举止言谈都显得很鲁莽。我难过得简直要哭起来，为我自己难过，为很多人难过，人生那么美好，可是，我们简直糟蹋了它。
陈丹燕写过黛西，当年她们和黛西在一起时，也觉得她们像个男人。她在《中国少女》中写过她们模仿杨白劳跳舞的动作很难看……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今日看到的快要六十岁的陈丹燕，真的是那样的美。我想，也许她谦虚了，也许她也一直在成长，在她自身教养的基础上，她不断地读书，学习，旅行，见过了那么多国度，文明，人，她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好，（今天从公众号上看到：“陈老师阅读的深度和广度让人惊叹，她在阅读方面堪称负载五车，大多数人的一生，或许都无法达到她的阅读成就。）当然，还有那自由浪漫的气息，所以，她还像一个年轻的女子那样美。一个人如果坚持心灵的清新，视野上的开阔，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创作，也许，都会变美的。
(2016-12-09 16:5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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