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意风区的老房子

     天朝要开一次重要会议了——我衷心希望尽快听到它胜利闭幕的消息。很多地区都限制进京，机票又不打折扣，所以，团量很快就下降。旅游的黄金季节很短，一年当中全靠这几个月，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直接影响收入，所以，真盼太平盛世。那年一个乌鲁木齐全陪对我讲：“七五事件对新疆的旅游界是个毁灭性的打击。”“你这番话都可以上《新闻联播》了。”我笑着说。朋友给介绍了一个外社的四十人的银川回民团，说都是村里的村干部，团质应该还行。

飞机晚点了N多个小时，我坐在机场的座位上都睡着了……搜肠刮肚地翻出了两句穆斯林的问候语，然后问他们开斋节吉祥。气氛变得极为融洽，西北人本来就淳朴，又遇上了“朵斯提”，但是，他们来自民族地区，回民很多，估计看到一个陌生回民的感受没有我深。

第二天中午从故宫出来，我带他们在景山东边一个小清真餐厅吃的拉面和凉菜，社里给定的餐标是20，清真餐标都比较高，我打电话问了一圈，25能接的都不多，牛街的餐厅至少都30。晚上，两个社霹雳啪啦打电话，一个劲追问我中午到底给吃的什么，他们如此不满意。我心想，尽情地打吧，一会社里就得让我涨餐标，果然，不一会儿，经理来电话：“明天吃25的标。”套什么近乎也没用，钱要花到，客人才能吃好。

村长没来，来了两个书记，我的提议一一采纳，加了海底世界和天津，所有的钱都是村上出，不管是村干部，还是家属。这极大地减少了我的工作量和脑细胞的消耗。以至于我在出纳房间收完了钱，几乎是跑出来的，生怕他们变卦。村领导如此爽快一般就是两种情况，一拉选票，二是为堵下边人的嘴，以便他们更畅快地鱼肉百姓，全国都如此，这是制度的问题，不是人的问题。

第一天晚上到宾馆都凌晨三点多了，实在没办法查房，第二天晚上查房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对我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大意是从吃到住，接待的是这么多年她经历过的最差的，我微笑倾听，然后辩解，您一定不是旅游旺季来的北京……我心里一点都没着急。我知道她不是领导。我和她们单出的一个女客人小张同住，我问这个中年妇女是干什么的，她说是妇联主任，顶讨厌的一个人，一个朋友也没有，亲家就是出纳，她和人家连话都不说，果然，这是个着三不着两的人物，领导都没说什么，她倒义愤填膺。

去天津的路比较长，上了高速我一般都开始组织活动，为的让他们高兴，天津并没有什么真正好玩的东西，要保证他们不后悔，方方面面都得下功夫。带西北客人，组织活动并不吃力，他们嗓子太好了，一次带一个陕西团，从秦腔到民歌，连开了多年旅游车的师傅都赞叹：“个个唱得都好。”

 估计和地域有关系，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劳动在一个辽阔的空间里，使得他们的音域非常宽广，秦腔是那样的高亢，凄厉，符合大西北的那种比较严酷的自然环境，而山西晋南一带的蒲剧，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纬度的南近，就又多了点婉转。而且，这时候，和我看到《星光大道》的农民刘大成表演后的感慨相似：广袤的农村，广大的农民，真有能人啊，我们的社会和时代，总是要埋没很多有才华的人，但愿随着社会的发展，能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团里还有个阿姨，她和我聊天时，我随意问了她年龄，她说五十七了，但是，我真心地感到不像，她体态很匀称，面容也很姣好，除了有点鱼尾纹，带着头巾，穿一件朱红色的衬衫——当地回民妇女大多带着头巾，不穿短袖。看起来真就像四十六七岁，她和我聊起了她的家事。她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都曾是国家队的自行车运动员，这些年全世界各地去比赛，退役后又去了韩国工作，所以，这两天进商店买首饰她什么都没买，因为孩子们都给她买过了，大女儿三十多岁了才成家，找的是一个东北去银川工作的回民小伙子，儿子大学毕业，儿媳妇是汉族，入教了……

当我看到她的丈夫时，我确信她孩子是运动员这件事，这老两口都年近六十，但是，体型都非常匀称标准，没有一点臃肿的迹象，而且腰板笔直。他们来自银川贺兰县的一个村庄，两个孩子能进入国家队，先天的条件应该是真正地好。

压轴的节目是这家的老头唱的，先唱了段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字正腔圆，而且，嗓音条件极好，又唱了段秦腔……如果不是快到北京了，我真希望让他不断唱下去。这对夫妇就是普通的农民，但是，这是一对十分般配，能力禀赋十分好的夫妇，让人不得不感慨人的天赋和命运。晚上他们同村的小张告诉我，他们的儿子毕业于军校，儿媳妇是宁夏大学教授，在村里，这是一对非常受人尊敬的夫妻。他们天资好，教子也有方。

唱歌的过程中，也有些有趣的事情。有一个大哥前些年出过车祸，坐过牢，他唱的歌里反复出现了“儿没有听娘的话”之类的话，可是，我几次都听成了“二妹”，我想，在牢里肯定思念未婚妻二妹嘛，他们都大笑。王书记和村长老婆唱得《纤夫的爱》，他们年龄相仿，平时大概经常开玩笑。

还发生了一些故事，我听不懂，也不知道。是晚上小张对我讲的。是那个妇联主任说的，“小张和韩书记一起唱一个吧。”小张三十九，韩书记估计得有五十六七。小张气愤地对我说：“我和韩书记是上下级，韩书记和我父亲就差四岁，她说的是什么话？人家韩书记老婆脸沉了一天。王书记当时就说她了‘你说话一点水平也没有’，韩书记后来在服务区也给她训了。”小张还表示，如果在村里，不是在车上，她就会骂妇女主任，总之，不会饶了她。我心里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和妇联主任八卦的水平相当，我也早就看出来你们关系不同寻常了。接团第二天早晨，韩书记就到我们屋给小张泡面，然后，几乎每天早晚都到这里对小张“嘘寒问暖”，当然，也只停留几分钟，其实，多说一会也行，我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没工夫多看他们一眼，我不是在洗漱，就是在算账，但是，我不用抬眼皮也嗅出了暧昧的味道。而且，我对他们也不无同情：在全村人和长舌妇的眼皮底下谈情说爱，多危险啊！”这妇女主任真是个赵姨娘一样的人，说话一点分寸没有。这事是你该说的？小张长得不漂亮，但是，是个比较稳重的人，话语不多，比较得体，对这个韩书记，她还是比较崇拜的：“我们村的领导文化程度都比较高，韩书记当过四年的中学校长。”但这个书记给我的感觉还是很恶心，是那种年轻时中规中矩，到老了想放任那种老男人，有点类似贾政那样的人。

我还和小张聊天，问她给我团款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会计，她说不是，会计姓马，“不爱说话，你不认识。”第二天，我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国字脸的人，穿一件长袖衬衫，第一粒扣子系得严严的，背着手走路，我猜他准是马会计，果然是。一是这个人的确不爱说话，一个团体里，总有爱说的人，爱出风头的人，爱提意见的人——这样的人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都是类似丑角似的人物，领导有意见也都用一种比较婉转商量的口气，别管多小的领导，他当上了领导，肯定有原因，二是他仪表整齐，仪表整齐的人在农村一般文化程度较高的人，要么当过兵。在一个村里，会计也是个重要人物，也是个文化较高的和见过世面的人，这两项指标都比较符合我看到的这个人。马会计歌唱得也不错，综合素质应该比较高。

这就是一个鲜活的村庄吧，永远有爱出风头的人，也有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人，长舌妇也永远不会失业，永远有传播不完的风流韵事，桃色新闻，没有了这些，也就称不上是一个村子了吧？

北京站送别的时候，很多的客人都主动，礼貌地对我表示了感谢，两个书记，全陪都和我握手告别，还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对我说了句“二色俩目二来苦木”。我也真心地说：“应该的，为大家服务是我的荣幸”，是的，能有机会为我的同胞服务，而且，效益也很不错，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愿真主慈悯，大家的生活都越来越美好。我生命里的几天是和他们一起度过的，也是愉快和难忘的事，遗憾的是没有拍下他们的照片，只好找了张在天津拍的老房子照片作为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