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前搬了家,搬到了朋友在清华校园租住的房子。去年,她把房子租给了一些考研的女孩子,一月份考试结束后,她们都纷纷做鸟兽散。一个河南南阳的女孩和朋友说好了,年后还要再住一个月,估计考得还不错,要准备复试,或者,准备就职或者再考。朋友不太愿意租给她这一个月,因为年后这里的房子非常好租。但是,女孩子说得恳切,又是老乡,她只好答应。但是,正月十二,女孩子来电话告诉朋友,她一会儿要来收拾东西,她的父亲得了癌症,已经病危,她要在家里陪伴父亲最后的日子。
将近中午时,她和哥哥一起来了。她苗条白皙,瓜子脸。南阳位于河南南部,那里的女孩开始有了江南女子的秀气,不再是常香玉那种典型的河南圆脸。兄妹俩先进来打了招呼,然后说出去吃点饭再回来收拾。妹妹先回来了,买了个碗面,坐在那里泡了开水吃,哥哥大概有事,晚回来一会,妹妹问他吃了没有,他说没有,他要出去买个煎饼果子。妹妹忙到自己的包里翻,说自己这里还有半个……哥哥回来了,买了个煎饼果子,从饮水机里接了开水喝。兄妹俩长得很象,只不过,哥哥没有妹妹长得好,没有妹妹看起来高,面色也显得苍白了些,不过也还行。高校的文科男博士,用朋友的话说大多是“委琐男,目光呆滞”。他是法学院的硕士,大概去年秋天刚刚毕业。这次,兄妹俩都收拾了东西,都要暂时结束北京的生活,回家去守侯病危的父亲。
他们将衣服行李打成了几个大包,女孩子中间向我借了针线,估计是袋子的拉链坏了,可惜我只有一个线轴,线也没有多少,她没有够用,又向我借了胶带,想方设法地打理着。两人又到邮局去问了邮费,可能觉得不够便宜,站在那里轻轻地商量着。妹妹要喝水,朋友刚要给她拿纸杯,她忙阻止,“就用我哥的吧。”哥哥后来决定,把一些东西寄放在他的同学那里,其余的,两人带着上火车就行。他们没有扔掉什么,只留下了一个键盘,两个不亮的台灯,一捆蜡烛——我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东西了,听朋友说,清华西门一带经常停电,这是勤奋的书生们停电时夜读必须的。哥哥甩出了一双拖鞋,妹妹连忙阻止他,“你那双都什么样子了……”意思用这双来取代那双更糟的。
傍晚的时候,两人又来了,来还刚才捆东西用的绳子,和房东,我的朋友拥抱了一下,哥哥礼貌地对朋友说:“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朋友留他们再坐一会,哥哥说,夜里的火车,一会儿,他的同学要请他们吃饭。朋友在夜色里和他们道别……
几个小时后,他们将在同学,朋友,兄弟们的友爱,嘱咐,安慰,劝告中,坐上南下的火车,回到家乡,回到父亲身边,在父亲的床前,陪伴父亲度过人生最后一个元宵佳节。“我要是考上了……”我隐约听到妹妹说。
那是正月十二的晚上,傍晚的夜空里闪烁着烟花,远处传来遥远的热烈的鞭炮声,正月十五是春节的谢幕,也是北京烟花爆竹燃放的最后的期限,因此,正月十二的爆竹声,似在期待,似在留恋,也有点隐隐的凄凉。
兄妹俩都熬过了十年寒窗苦,哥哥已硕士毕业,妹妹也读完了大学,也报考了哥哥的学校,不管结果如何,对于一个父亲来说,都应该是欣慰的,从经济方面来讲,两个孩子都已经不再是父母沉重的经济负担。可是,父亲的癌症已经是晚期,每天在支付高额的医药费,在徒劳无益地挽留……
兄妹俩的心情都有点沉重,情绪都有点低沉,但是,他们也在谈论工作,同学,开学,将来,父亲要走了,可是,他们还是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长兄如父,父亲走后,在北京,在很多时候,哥哥将更加爱护她,照顾她,而且,她那么清秀可人,勤勉,简朴,是那么好的女孩子,估计很快就会收获一份好的爱情,会有一个好男人呵护她,疼爱她。尽管很年轻就失去父亲会是她永远的痛,但是,以后的日子里,她仍然会生活得很好。
月上中天了,穿过了树丛,穿过了竹影,清华的这片平房,是很多教授居住过的,据说是不能拆迁的,因此,这里安静得象一个小村庄,但是,站在院子里,还是能看见灯火璀璨的高楼。这就是生活。没什么离奇的,就象那首歌里唱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输,有人老……”是的,没有什么离奇的,很多人都是在过完了合家团圆的最后一个年,最后一个元宵节后离开人世的,很多人都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但是,也最终长大成人,一点点地,走向了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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