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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师傅,一个另类的人

(2009-05-27 08: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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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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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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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情趣散文

九十年代的渭北平原,就象一张揉皱的纸,沾满蛛网,落满灰尘。一座青灰色的四层楼房,象一个巨大的火柴盒,盛着浮躁骚动的我们,稍稍和空气磨擦,就能迸出火花来,那会儿,是毕业前的见习期。

 

六月的渭北,久旱无雨,晨起的太阳,卯着劲的吸吮我们青春的汗水。楼道里忽然就传来了一阵狂乱的吉它声,“╳你大!嚎丧哩!还让人睡不?”紧接着粗野的叫骂,伴之以踢踏的拖板,喘气的纷纷从难眠之夜中还过阳来,逼仄的水房刹那间弥漫着刺鼻的汗臭、尿臊、以及过盛的精液味。

 

冯二先生、银屏、春花和我,被分在市区的集体所,冯二,典型的兵马俑后裔,长得出土文物似的,其人最大的特点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要想听声,倒可以听见棍子的碎裂声,最常用的语言是“啊,哈”,所谓二先生,特指这两个发音。银屏,城市女孩,貌美如花,却是一朵别人已经摘过的花,留下的只是掐过的痕迹,最多只剩下了一个蔓儿,当时,正与远在西安的男朋友闹别扭,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春花,我大嫂,爽快热情,除了内衣内裤不好意思劳烦人家,其他的甜言蜜语都可以搞定。

 

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就象古罗马市场的奴隶,被奴隶主贵族们一个个领走,只剩下我们四个,正望着远方的天空发呆,师傅来了,粗嗓门大喉咙的嚷嚷,“集体所的,跟我走”,边走边介绍,“高龙,高,实在高的高,龙,龙王爷的龙”,师傅不算高,有点胖,方面大耳,招子贼亮,仿佛一眼就看到你心里了。

 

带这帮雏儿,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别人都不愿干,师傅是自告奋勇揽下的。“学啥呢?都是穷学生,一个月的饭,我管了。”师傅的话让我们欢欣雀跃,数天来,我们一直凑合着饥一顿饱一顿。高师傅有辆三轮摩托,给我和冯二借了辆自行车,于是,我们颇为壮观的车队就出发了,师傅前面载着俩娘们儿,我和冯二吭哧吭哧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累得五花六道的,怎么看怎么有点象鬼子进村祸害花姑娘的架式,而冯二和我就象是俩汉奸,为虎作伥。

 

下户进企业,师傅专找那些能管的了饭还不惹事的,那年月,企业十户九偷,不用查,这帮人一去,企业就心虚,师傅端着茶碗,这瞄一下,那看一下,除非我们老虎吃天,无从下手时,点拨一二,其他时间,就和企业老板海阔天空,胡聊。胡聊也是有学问的,师傅问得都是行话,问着问着,就能嗅出味来,然后让我们查阅凭证,这招果然奏效。我们中间,学业最好的就是俩女的,但在师傅看来,书本上的都没用,企业的老会计,都是人精,能让你查出问题来,那些人都白混了,所以单论查帐,师傅对我们根本就看不上眼。再后来,我就学乖了,把算盘珠子打得山响,而耳朵则竖起来,听师傅和人家在那穷掰,等他聊得差不多了,我基本上也理出眉目了,所以师傅对我有点另眼相加。

 

我们的效率很高,通常一家企业最多两天就能摆平,那时的集体企业帐务关系都不算太复杂,查出的问题都交给师傅,师傅和企业老板摊牌,那些久在江湖行走的企业老板都知道行规,照例会拿出几个红包,师傅一把就抢了过去,脸一黑,“收起来,收起来,也不怕造孽,腐蚀下一代。”于是,骂骂咧咧中,宾主双方拉拉扯扯就去饭馆。

 

师傅是海量,但一般情况下不喝。有一次,银屏的男朋友来了,两人大吵一架,好象是暂时拜拜了,小姑娘心里不痛快,把自己往死里灌,师傅的眼睛多亮,所有的酒他都担待了,但企业老板就瞅上了银屏,小姑娘二两酒下去,都快把我和冯二当心上人了,冯二这家伙,别看哼哼哈哈不言不语的,关键时候敢为银屏小丫头片子出头,那个小白脸不敢跟出土文物较真,就色厉内荏的嚷嚷,你等着,你等着。我没有这个胆量,因为我打不了架。可是后来,银屏贱兮兮的和小白脸重归于好,看看冯二都干得什么好事?没意思透了。师傅瞧着不对劲,拿着玻璃杯就和那位老板干上了,两玻璃杯下去,那位老板翻白眼了,师傅指使我和冯二把银屏送回去,我们刚到,师傅就拎着两支葡萄糖过来了,小姑娘诈尸还魂,再以后,遇上这种场面,师傅就坚决的不让我们碰杯子了。

 

混久了,就知道师傅的高,还实在是高,不是瞎蒙的,其自视清高,实在是有清高的资本,所以他和顶头上司所长尿不到一个壶里,别人提意见,就是皮毛,他来真的,他看不惯所长的欺上瞒下,所长则一见他头就大了。市局赏识他的能力要他,所长三番五次挡关,让他走不成。师傅的高,还在于多才多艺,他的书法作品每次参赛最差也能混个三等奖。最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口技,他的口哨是我所见过的吹得最好的人,而整天挂在口头的是南斯拉夫电影《桥》里的插曲“啊,朋友,再见”,每当这首熟悉的旋律响起来时,就仿佛看见他满不在乎的向你走来。他的天份极高,但在鱼龙混杂的底层,一个人过于出众了,就会显得格格不入,同事们对他评价都很高,可就是与他走不到一起去,所以,师傅是一个很另类的人,他的另类更在于他的坦诚,不合时务的坦诚,他能一眼看穿人的内心,还口无遮拦,所以同事敬他又怕他。

 

实习期发生的另一件事,让我对他又有了更深的了解,当我们去检查一家省直企业的下属公司时,师傅的上司打来电话让撤,他理都不理,结果这家企业的法人代表露面了,威胁他,你们局长都不敢不给这个面子。结果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惹恼了他,师傅虎眼一瞪,当着这家财务科长的面,一拍桌子,怒火万丈的喝道:“滚,你算哪个大头菜?我们找得是财务科长,什么厅级、处级?给我滚出去。”法人虽然灰溜溜的讨了个没趣,可他却得罪了自己上司的上司,人家到处打听他都有什么靠山?这么牛。

 

牛的结果是这家企业的饭,我们不敢吃也吃不上了,师傅可好,笑嘻嘻的自掏腰包请我们,那天我们都陪着他喝酒,他放下话来,这家企业查不出问题,以后你们就别说曾经跟高龙混过,果然,这家企业以帐外帐的形式偷税30多万,据说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了,为此,高师傅找过市局,局长告诉他,做好你份内的事,不要再引火上身了。我们都以为师傅经此一役肯定蔫了,结果师傅他没事人一样,乐颠颠地继续领着我们胡吃海喝,师傅有一句名言,“人家给你一板砖,就是受不了,也得把伤口捂起来,别挨了打,还丢人现眼。”

 

师傅和我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喜欢逛书店,那天进去后,我拿着一本费正清的《剑桥中国史》爱不释手,可一看那书价,拿起来后又放下了,最后还是空手走了出来,而师傅抱了一摞书,最厚的两本书我到现在还记得名字,一本就是《剑桥中国史》,一本是《里根自传》,师傅让我更加刮目相看。

 

一个月的时间在所有同学都羡慕我们的日子里,很快就过去了。银屏、春花两姐妹心细,问我和冯二,是不是该给师傅留下点纪念品什么的,冯二这家伙,“哼、哈”的,不放现屁,我倒是极赞成,虽然囊中羞涩,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那就一人凑五十元钱吧。俩姐妹买了一束花,我和冯二拎着最低档的西凤酒和一条三五香烟,师傅最爱抽的牌子,打听到师傅的住处,相约去了。

 

师傅住在那种老式的筒子楼里面,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唯一有点含金量的是一台大彩电,然而最让我们吃惊的是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一个面目姣好,皮肤白皙的女人,原来师傅的爱人已经身患重病躺在床上两年多了,混了这么久,竟然丝毫没有看出来师傅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一副担子,他那整日笑嘻嘻,有点玩世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大一个秘密,师傅越来越让我们看不懂了。

 

“噢,你们的师娘,腰椎有病”,师傅一边张落着我们落座,一边介绍,然后一阵风一样,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片刻间,居然张落了一桌菜,师娘始终充满爱怜的看着他忙前忙后,我似乎能从师傅俩口子平静而淡然的眼神交流里看得出他们的满足而平凡的幸福生活来。风卷残云后,我们不便久留,起身告辞,师傅给冯二他们仨一人一副墨宝,而给我的,则出乎我的意料,居然就是那本《剑桥中国史》,有心的师傅原来早就看出了我对它的恋恋不舍。

 

师傅对我说过一席话,终生难忘,“你的天份很高,我不会看错的,但是你别步我的后尘,你和我是不一样的,这其中的道理,你走向社会以后自己揣摩吧!”其实师傅所处的环境这么多年,又有多少实质性的改变?我怎么一直觉得,我还是在步他的后尘。后来我把师傅的话稍做整理伴之自己初出校门的经历后,发在了1992年的中国《大学生》杂志上,题目就是《刚出校门的税务官》,编者加上了好长一段编者按,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师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所以,我也一直徬徨着要不要去见师傅?

 

实习结束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高龙师傅,许多年以后找人打听过,可是得到的消息却让我大吃一惊,他的那位卧床不起看起来很贤惠的妻子后来居然与人私通,和他离婚了,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最后站立起来没有?但这样诡异的结果显然对师傅的打击太大了,果然他早早就提前离岗了,没有续弦,也没有子女,他们都说高师傅后来活得很凄惶,可是我不相信,因为他们看到的都只是外相,我不相信一个有着如此鲜活内心的人,会很凄凉的活着。

 

我的案头上一直摆放着这本簇新的《剑桥中国史》,每次看到它,就象看到高龙师傅洞明世事的深邃的眼光,仿佛夹杂着渭北平原那股干燥的风,混沌而模糊的景象,灰色的见习期生活,还有那若隐若现的酒气,迎面向我袭来,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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