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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读书名人情感红学随笔感悟文学杂谈 |
分类: 读书感悟 |
夜来灯下读书,看到半个多世纪以前那些文化名人们各具形态的盛装演出,以及独树一帜的行为艺术,不由心向往之。如果时光倒流,能亲耳聆听大师们的教诲,领略先贤们让人为之倾倒的风采,该是何等的痛快?
提起吴宓,就让人想到了一身学贯中西的北大怪杰辜鸿铭,吴宓和辜氏一样,都是很早接受西方教育的传统仕子,但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都是竭力维护传统文化的保守主义者。辜氏的经典故事太多,行为艺术上让人莞尔可资一笑流传下来的版本枚不胜举。对既接受新思想却又深陷传统文化中的囹圄心理,现在看来实在不难理解,一个如果不对自己本民族传统文化爱之深的人,未必能够很好的把中西文化融会贯通,何况自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四书》《五经》类的故纸旧堆。吴宓的一生中永久的掺杂着新式思想与传统文化的纠葛,在情与理,灵与肉中挣扎,在义与利和道与法中沉浮,终其一生,让人扼腕叹息。
哈佛大学研究生院毕业的吴宓却在当时办了一份极不合时宜的刊物《学衡》,这份杂志未必就是反对新文化运动,它的办刊宗旨其实是奉行走中庸之道,既弘扬国粹,亦揉合新学。却不幸成为了新文化运动的代表《新青年》的靶心,在那个文化激荡的时代,不左即右,走中间道路就意味着复古,既然不能算做同道中人,就犹如陌路之人,是要遭迎头棒喝的。双方的论战蔚为可观,各自阵营里都集中了当时的文化名流,那种君子坦荡荡的思想观点之战,较之今日文化思想方面的野鸡口水之争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
吴宓还是呃们陕西乡党,祖籍陕西泾阳,说起吴宓的名字,还有一段小插曲,颇有意思。吴宓在报考清华大学时,随手拿起一本《康熙字典》,随意翻捡,闭眼指之,恰好就是一“宓”字,“宓”为“静”,但纵观吴宓的一生,并不宁静。吴宓一生为情所困,终生缠绕在堪不破的情关牢笼之下。有朋友评价吴宓,说他是“疯子、情人、诗人”,此话不假,吴的发妻是自己新诗的崇拜者,亦是朋友的妹妹,但他却草率成婚,后又始乱终弃,反而爱上了自己的朋友的未婚妻,“吴宓爱彦文,三洲共闻知”,吴宓和毛彦文的恋情,其实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苦恋而没有结果。反而给自己的一生蒙上了很大的阴影,直止晚年,仍不忘毛彦文,托人画了一幅毛的肖像悬于堂中自赏。
吴宓是中国比较文学的鼻祖,亦是西洋文学造诣极深之人,还是名动天下的红学家,吴宓曾自比《红楼梦》里的紫鹃,说紫鹃对林妹妹的照顾无微不至,是纯粹的关爱和呵护。其实吴宓此比,是有深意的,看他对毛彦文事无巨细慷慨解囊的襄助,和心甘情愿逆来顺受的容忍,可知他始终期待着毛彦文的回心转意,可是吴宓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可能唤回毛的爱情,他俩就不可能是一条道上的人,毛是新女性,且和吴宓的发妻是好朋友,毛彦文只是和吴宓维持着朋友的身份,况且吴宓的喜新厌旧在道义上毛就不能接受,其次,吴宓的所作所为也并不象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痴情和专一,他同时也倾慕着其他的红颜,只不过是也只有过程而少有结果罢了。
吴宓的可爱之处在于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发乎情而止于礼,有一次因大雨,他和毛彦文被困于旅馆之中,男女独处一室,吴宓居然告诉毛彦文,我反对《西厢记》里的张生,而赞成《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他从不对林妹妹动手动脚。吴宓的非礼勿动,两人同榻共寝,居然一夜相安无事,这种古君子的遗风就不是每一个人能做得到的。其实男人对于他心目中的女神,虽然不至于顶礼膜拜,但起码是比较敬畏的。吴宓是真名士,更是一个性情中人,毛氏不肯接受吴宓,有着太多其他的因素,但象吴宓这样的至情至性之人,一生为情所累也是必然的了。
吴宓喜爱《红楼梦》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容不得任何亵渎,在西南联大时,街上有一饭馆起名叫“潇湘馆”,吴宓见后大怒,竟然拿起手杖要砸掉牌匾,直到那位店主人把名称换做“潇湘饭馆”才罢休。一个堂堂的大教授,居然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怕失去身份的率性而为,读来真让人有浮一大白的酣畅淋漓之感。吴宓还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他的学生,不料结婚后仅四年就离他而去,吴宓以妻子名字命名自己陋室为“兰室”,逢年过节还摆上一副碗筷,甚至看电影时还不忘为亡妻买上一张,虽愚鲁却不失深情,吴宓的一生难说幸福,曲高和寡,却又寂寞清秋冷。
吴宓晚景凄惨,在那个群魔乱舞,人人疯狂的年代,吴宓受到了太多不公正的冷遇和打击,和前虽有古人后却无来者的陈寅格一样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吴宓的大半辈子积蓄都用在了朋友和救助他人之处,晚来的文稿和日记也被他的学生所骗,吴宓最后被胞妹接回家乡居住,终在春风化雨来临之际的1978年死于阴暗潮湿的小屋之中,恰应了他在困难中的乐观之语“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就如同每次读到这些先贤和哲人们在那个特殊时期所经历的可怕磨难和厄运一样,不由得一股孤愤和悲切充盈胸中,这些死于非命的文化名人们满怀理想报效新中国,却和那些分道扬镳一海之隔的同仁们天差地别,大相径庭,这种悲悯的结果实在是令人齿冷。
吴宓抱憾终生的是,一辈子苦思冥想的红颜无法终成眷属,而读者朋友们抱憾的是吴宓在新中国成立后执教四川再无学术上的太多建树,他的一部长篇小说终未完稿,而一生中视为两大著作的文稿之一《文学与人生》被他人藏匿,而终未出版。也许,一生中太多磨难的吴宓,对于人生,实在已经无话可说,也许,吴宓的人生本就是一本无字的天书,后人想怎么翻,就怎么翻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