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就象小时候玩火，一不小心就点着了炮仗，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炸得俺灰头土脸的，那指间竟然还有些微微发麻。还象小时候捉个赖哈蟆吓唬女生，没曾想这小东西居然跑到班主任的讲台上去了，这回就算请了父母大人恐怕也未必会让老师消消气，那数十块钱的奖学金只怕彻底和俺吻别了。还象是仓促间上战场，却把那把二十四响的匣子枪忘在书包里了，玩自己最喜欢的游戏都没有一个趁手的家伙。

俺其实只是个比武招亲擂台大赛下一个不安分的看客，以为会两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对上面的大虾大鳖们指手划脚，却没曾想被后面的比俺更喜欢看热闹的同道中人一脚踢上了擂台，玩真的了，俺就有点底气不足了，还有点青春期的羞涩和扭捏，俺家百合花看得紧，俺不敢见异思迁，移情别恋，这是比得哪门子武？招得哪门子亲？就连说话都有点嗡声嗡气的，待对手亮出“白鹤展翅”的招式时，俺差点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俺的那个娘啊”，“不玩了，行不行？”

俺就是一个在文学那座神圣的殿堂外面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更夫，却偏偏被主子心情好时一把拽了进去，拽进去了，就有点林教头误入白虎堂的感觉，有点碜的慌，主子在帷幕后面一言不发，只是踱步，每一步就象是那高高扬起的皮鞭轻轻的抽打在俺的身上，而祖传的那把吹发即断的砍刀，如今却早已是锈迹斑斑，刃口卷曲，拿不出手哎，就这样被你征服，就这样绻缩在主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威仪之下，连个庐山真面目都见不着。

俺早说过，文学宛如乐山脚下那座拈指微笑的大佛，俺只能抬首敬仰，渴慕的有点紧了，就颤微微的拿衣角净净手，充满虔诚的抚摸一下“我佛慈悲”的脚指头。俺无名无派，亦没有名师高人指点，就象是老金头《天龙八部》里那个疯疯颠颠却又神灵眷顾的段公子，偶然的一点奇遇，就只学会了逃跑的招数，却不会拒敌迎战之策。所以，俺的文字也就和俺一样，只会一点皮毛的凌波微步，东奔西跑，踏雪无痕，投机取巧。

俺其实就是小时候执着弹弓专打你羊角小辫的无赖的邻家大哥，还是尾随你不怀好意的油滑少年，以为那些风花雪月的情诗都是文学的敲门砖，门都让俺从小捣烂了，却还是在门外逡巡，走不进去。俺打小就不懂得仰人鼻息，看人眼色，所以俺的文字从来就象风中那朵雨做的云，随心所欲，指东打西。俺后来还干脆息隐山林，渴饮山泉，无师自通，权做酿酒如文字，那山风呼烈烈响时，就象林中飘来一首歌，那首歌雄壮的就象“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参北斗”。

无须苛意雕琢，亦无须精心修饰，文学既是清水出芙蓉，也如关东大汉须发皆赤，还如黄发小儿乳香袭鼻，更象街坊邻里话长流短。而且写作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没必要把它弄得象个鸳鸯劫，非得解套才能彻悟，非得大雅才成正果。爱好文学未必要成为文学家，就象爱好写作不一定非得成为作家一样。汉字艺术博大精深，既有快马加鞭在文学大道上尘土飞扬一骑绝尘的前辈大家，也未尝不允许西风瘦马形单影只的快意文字之人，既允许你官方的浅斟低唱，就能容忍俺在野的飒然长啸。

从参加工作的捉笔小吏到现在的师老兵疲，俺的八股文可参加京试，或许也能一朝闻名天下动。正是因为作惯了这样的老童生，所以俺私下里的文字就充满了活蹦乱跳的灵性，这样的文字在老师们看来，轻佻而油腔滑调，而在俺看来，不仅没有字雕句琢的累赘和辛苦，而且充分享受到了汉字的快乐和跳动的旋律，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文字的奴隶被压迫的苟延残喘而不自省呢？为什么不在笑一笑中领悟人生的另一种含义和写作的轻松呢？

俺仍旧是挑起担子奔走东西的小货郎，也或许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乡村理发匠，你家小孩要是喜欢古老的茶壶盖，俺保准手起刀落送你一个自然的发型。虽然俺的手艺还不到家，但是象俺这样的非法流动商已经被取缔的差不多了，物以稀为贵。象俺这样的走街串巷者，颇有点不识时务的愚鲁，还好象有点讥讽盛世的不满，那些流动的城建执法小分队来了，还麻烦你通风报信则个，否则你就可怜可怜俺，收留则个。

犹豫了好久，还是有被招安的嫌疑，俺签字画押，取保候审，被笼络到了那座神秘的文学殿堂之中，居然还被任命为全省◇◇系统文学协会的副会长，其实除了会长大人是正宗的“作鞋”匠身份，儒雅的象个作家以外，其他的都是俺这样的黑灯瞎火胡乱摸索的喜好文字之人，仿佛在江湖中单打独斗惯了，猛然间被带头大哥纳入帐中，浑身血脉贲张，野性不改，好一个不自在。

又如正中组织下怀，既然有那样的风流倜傥之人，也得俺这样的渔樵耕读陪衬，而且认识了那么多各门各派游走江湖身怀技艺的侠义之人，等俺在险恶的江湖之中遍体鳞伤或者被仇家追杀得无处藏生之时，或许可以叩一叩他家之门，期盼援手之力。只是俺吊儿郞当，春看秋日，冬看斜阳惯了，只怕未必能收敛寒光剑气，做一个无量寿佛之下的放下屠刀之徒，青灯黄卷，卧禅打坐，终了一生。更怕自己天马行空，受不得拘束，做一个窝里反的吃里爬外之人，辜负了组织上的一番好意。如今，却也只能且入得瓮中，再做打算吧。

写在全省◇◇系统文学协会成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