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作为一种力量(3)
(2010-08-10 15: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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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徐冰古尔浪洼读书 |
分类: 读书札记 |
03
徐冰引起我强烈共鸣的,还有他那段油印办刊的经历。所不同的是,徐冰通过办《烂漫山花》,走入了中央美院,从而踏上了他辉煌的人生。而我却通过办刊,远离了文学,远离了梦想,甚至,远离了学校。
那是1992年,我读初二。那时候,并不狂热爱好文学。只是喜欢在逃学的时候,翻看《新月集》、《飞鸟集》。那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有了写的冲动,于是,模仿《飞鸟集》,写了10句,找了个信封,投了出去。而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离暑假还有一个月,我觉得学校的日子,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天天跟班主任玩猫捉老鼠,捉到了,我就当壁画,捉不到,我就躺在田埂上看蓝天。这样的日子,再多一天都是折磨。于是,自己做主,抗着铺盖卷,回家了。
7月的太阳下,我像一块焦炭,天天跟老爸脱土块,准备盖房子。那是我活到现在,离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最近的时候,几乎触手可及。
一天,外公捎来的一封挂号信,却打乱了正常的发展轨迹。那是一份获奖通知书。里面说我参加征文大赛获奖了,邀请参加全国中学生文学夏令营,费用主办单位报销。我一时回不过神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我是投过一次稿。
那次夏令营之行,真让我开了眼。有太多的人生第一次了。最主要的,是点燃了我的梦想:我要当一个作家。
秋天开学,从镇中转到了五中。五中领导大概觉得我是名特长生,所以愿意免学杂费。但其时没有人知道,我连句子中的主谓宾都分不清楚,形容词动词更是糊涂,的地得,更别提了,一直乱用到今天。
但这却丝毫不能阻挡我的梦想。于是,犹如徐冰发誓要用蜡纸刻印技术达到《解放军文艺》的水平一样,我发誓要办一份油印报纸,要达到《少年文史报》的水平。于是,在那年冬天的教室里,有个瘦瘦小小的同学,总是在别人放学后,一个人爬在桌子上,一手抹鼻涕,一手刻蜡纸,抄写同学们投来的稿件。我的报纸叫《芳草地》,一个人编的不亦乐乎。我常遇到的问题是,每期,同学们的稿件都不够。不够,只好亲自出马,写东西填充版面。第一期,我看了几眼我暗恋的校花,写下《美神,我走近你》。第二期,我到外面溜达了一圈,天空正在飘雪,回来,写下《雪的独白》……
徐冰为《烂漫山花》画的画,后来发表在《北京日报》上。他的《烂漫山花》,现在,作为蜡纸刻印技术精美制作,在西方美术馆中展出。而我的《芳草地》,只办了两期,便夭折了。我的收获是,写来为报纸填充版面的两篇文章,真发到《少年文史报》上去了。
这更加刺激了我。我不仅梦想当作家、诗人,而且想当西部最伟大的作家、诗人。结果,初三前严重偏理科的我,竟然在一个学期之间,所有理科都跟不上了,独偏一门,语文。已经上大学的夏令营营友写信来劝我,让我现实些。我听不进去。我怎么可能听进去呢?
直到三年后,读高三的那年冬天。
虽然自《雪的独白》后,我所有的投稿都泥牛入海,不曾再有过回音。但我却成功打入了我们地区的文学圈子。我成天跟一帮所谓的诗人、作家们混在一起,常常逃了课去听他们侃文学、艺术。有一天,有位文友说,我介绍我们地区最著名的诗人给你认识一下。我说好。于是,我逃了我唯一喜欢的语文课,跟他去见著名诗人。
那天中午,北风,很冷。我们在农贸集市上转了很久,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著名诗人。我打量过去,见他身子骨单薄,在寒风中蜷成很小一团,脚边堆着一小捆葱。我问:“你卖葱?”他很不好意思:“我姐的。”“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后,搭讪了几句,离开了。
回到学校,我有一种被深深刺痛的感觉。
我不当这样的诗人。一个靠讨要姐姐的葱来卖了才能度日子的诗人,当来有什么意思?
我也不考大学。我知道,以我的学习成绩,不补习个三两年,是考不上大学的。而且,就算考上了大学,也未必读得起。就算老爸愿意借债供我读书,毕业后,工作还得自己找。与其这么折腾,这么浪费时间和金钱,不如现在就做点什么,赚点钱。
干点什么呢?去深圳打工。
于是,我把铺盖卷委托给同学,怀揣老爸筹来让我参加寒假补习和买资料的400块钱,独自一个人登上了南下的列车。虽然,向送我的同学挥手的时候,很潇洒,但转过身来那一刻,我的泪还是忍不住下来了。我知道,此去,没有回头路。精神的旅途,自己脚一抬,放弃了。往后,是物质的旅途。
从此,我变成了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的芸芸众生中最最渺小的分子,之一,四海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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