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圆睡前总是兴奋，每次睡觉总要哄上半小时不等，不至极困倦不能睡。这中间还不能弄出一点响动，满屋的大人紧张得象做贼，走路都踮着脚屏着气息。娃娃妈也就是我们家的女儿说：“你们这样不行，她玩你就陪她玩，她说一句你就答一句，越哄越兴奋，怎么睡得着？每次从你们这儿走，几天都调不过来，刚上路子，到你这儿又弄乱了”，语气颇不满。说的也是，小娃娃觉睡乱了，半夜里要缠着人玩，上班的人确实吃不消。娃娃妈传授心得说：“到时候随你用什么办法，好歹按到床上，上了床，随她怎么动，怎么撩你，你闭上眼不要理她，不要跟她互动，她一个人兴奋不了多久，几分钟就睡着了”。
我试了试这法子，确实灵。先哄她进被窝，下面的事就一件，闭着眼假寐，任她摸鼻子，扣眼睛，唱歌，打脑袋，坐脸上，叫爷爷，叫奶奶，一概不理。她大概也觉得无聊，便自己唱几句小儿歌，被子里翻来覆去几遍，爬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叫一声爷爷，又叫一声奶奶，这当儿千万憋住劲不要应声，她找不着玩伴气自泄了大半。再在指缝里偷偷瞧她，只见她扯了被子把半截身子拿出来，扳着自己的手指头咬咬，哼哼叽叽一阵，又扯了头上发卡在手上玩，玩着玩着就睡了。
凡事皆须得法，这个经验太宝贵了，什么睡前讲故事、背唐诗、唱儿歌什么的，一切都省了，从此穷苦人脱离苦海，迎来了解放。几回一试便成了习惯，午困时刻一到，说声睡觉去，便自己颠颠爬上床，自己折腾自己，不一会儿便睡了。不过，睡觉的地方不能轻易再换，她只认第一次睡的这个位置，就是我那个床位了，包括同一个枕头，活象个小动物，有领地意识。我便只好坐在椅子上睡。
我的心得里还有一条，顶顶重要了，就是假寐得要彻底，千万不要跟她有目光交流，小娃娃最能揣摩人心思，得一寸便进一尺，眼神一闪，前功尽弃。
把娃娃哄睡着了只是平常的功夫，高效率如我现在一样的几分钟之内把小娃娃哄睡着的，算是个中高手了。但这还不算是哄娃娃的最高境界，哄娃娃的最高境界是哄娃娃的人把自己先哄睡着了。
那一日的主角换成娃奶奶，木子老师。她二人在床上，你侬我侬好几分钟。我自坐在椅子上，依旧手盖着脸假寐，只在指缝里虚着眼看她们，木子老师亦闭上眼假寐。小娃娃照旧展开规定动作，一会儿坐起，翻抽屉，扯出纸扇子打开，一会儿找到一块硬币攥手上，然后看着我这边，爷爷，爷爷，叫了两遍，没动静，复转头叫奶奶，也没动静，硬币倒是漏掉了浑然不觉，旋即倒头躺下，自言自语的说着小白兔小白兔，心想快了。正窃喜，突闻鼾声响起，始如小溪潺潺，渐似筝箫齐鸣，九曲回肠。小娃娃大惊甚，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源头，原来是木子老师哄娃娃不成自己先睡着了。这打呼噜的人入睡就是快啊。汤圆未见过这阵势，好奇甚，去捏鼻子，叫奶奶，不见答，遂摸脸摇之，鼾声嘎止，人却未醒，假寐彻底变成真睡，间接地有不交流的效果。汤圆见无人睬，便也如往日一样睡去。未几忽又鼾声大作，汤圆复惊坐起，四处望望，这边我已经吓得不轻。做过老妈子的人都知道的，哄娃娃的时候一点响动皆似响雷，哪里还敢这般打呼噜，老天，这是要把小动物彻底惊起的样子啊。只好从椅子上滑下来，矮着身到床前地上坐着，等着那鼾声起，便推一下，等着那鼾声再起，再推一下，好歹不致成高山流水连绵不绝之势就是了。
不一会儿再抬头看床上的景象，那一老一小，哄娃娃的人和被哄的娃娃，都睡得香了。
2024年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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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1 13: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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