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契丹胡书“天显通宝”光背大钱解谜记

昨天（7月31日）下午北京电视台财经频道播出了一个关于契丹文钱币求鉴的节目。一位内蒙古地区来的老乡，拿了两枚折五型契丹文钱币在记者的陪同下，到多个钱币专家处求鉴真伪断代无果。有说真、有说假。最后，虽认知是辽契丹真钱，但无人能说清钱的铸主、铸造时间、钱币性质。两枚钱，据老乡说以前有专家告诉他：一枚叫“天朝万岁”，一枚叫“天显通宝”。看到这里，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位内蒙古老乡可能是位没见面的故人。去年有人曾将一枚胡书“天显通宝”发来求我鉴定并考证。是我告诉他，钱名叫“天显通宝”，但没有为他考证。我告诉他内蒙古有位于颖辉先生在《内蒙古金融研究·钱币专刊》2002年第一期，曾发表一枚同样钱币，请他就近请于先生为他考证。如果是这个人，显然，他没找到于颖辉先生或于先生没能满足他的要求。否则，他不会大老远跑到北京求鉴。

笔者之所以当时没为发钱人考证，原因在于：一是尊重于颖辉先生首发该钱拓图并命名为“天显通宝”的行为。尽管是臆译，总该有点依据，让于颖辉先把臆译理由说出来，看看他是否真正看懂了该钱，还是瞎蒙的？尊重首发权是我做人的原则。二是有个谜样问题，当时我没想清楚，即在契丹大字已经颁行了近六年，契丹小字也已经行用一两年后，辽国怎么还使用“胡书”铸钱？因为该“天显通宝”钱文经与所有面世契丹大字资料比对检索，没发现有与其一样者。显然，它和“天朝万岁”钱文一样也不是契丹大字，而是“胡书”。

“胡书”作为契丹大小字的前身，“以隶书之半，增损之，作文字数千，撰为胡书。”（《五代史》）使用时间虽然不知有多久远。然而，在神册五年，经春正月至九月壬寅九个月的整理创制，契丹大字制成并颁行后，胡书在官方文书、钱币、符印上应已经绝迹。可这枚胡书“天显通宝”的突兀现身，确突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由于钱币本身的“大儍开门”，人们只能指责钱文译释的错误。为此，我还曾在2010年1月15日《辽代契丹文年号钱考》一文中以此认为钱文译作“天显通宝”显然证据不足，是唐突与不严肃的。

其实，从1996年我第一次见到此钱，也一直认为它是契丹大字“天显通宝”。当时，在我的好友，辽宁省钱币学会秘书长吴振强的办公室，我俩谈完文物研究会与钱币学会合作的事宜后，闲聊时他拿出一枚不知何种文字的铜钱让我辨析鉴赏。我接过该钱一看，该钱约折十大小，铜质黝黑泛红，润泽光滑，制作粗犷雄浑，穿微决，背光素。钱文四字，看似汉字，细辨一字不识。只是稳约觉得穿右字像“顕”，却没右边“页”；穿下字像“通”字的部分主要零件；穿左字像“保卫”的“保”，穿上字不认识。我告诉老吴，钱是真钱，大开门勿庸置疑。其应是北方草原民族钱币，从文字和形制看应是契丹早期铸制。从清晰的穿右“显”半边，及穿下穿左的“通保”二字看，钱文定为契丹大字“x显通宝”似无大错。问题是穿上字怎么看也不像“天”。因契丹大字“天”，已有专家认定的契丹大字“天朝万岁”钱的“天”作样，两者差异过于悬殊。所以，遽定其是契丹大字“天显通宝”是不严肃的。老吴对我的分析很是赞同。以后据说老吴和省内专家如孙首道、张澍才，收藏大家如靳连昌、武玉辉等都研讨过此钱。大家的意见也大抵和我的意见相似。

97年我突患脑血栓，一病就是三年。痊愈后，已是物是人非。没有人再提起此事。2002年，我见到《内蒙古金融研究·钱币专刊》上于颖辉的契丹大字“天显通宝”钱的拓图（见图-3、）。感到穿上字定“天”，可能是找到了依据。我把这个消息电活告诉吴振强时，他竟当头给我泼了盆冷水说：他那有什么依据，他明写着是臆译，猜测的。2003年以后直到2005年退休，我一直忙于为沈阳步行街招商引资，在北京、深圳、香港常住。03年8月底，从沈阳传来吴振强因交通事故遇难的消息。因身在香港无法回沈告别老友，只好委托社联吴主席代我致哀。2005年我退休来到北京，和沈阳的泉友的来往渐渐少了，从此，关于契丹大字“天显通宝”钱的消息就成了绝响。吴振强那年让我看的那枚“天显通宝”钱也不知流落到何方？…

2015年11月14日，一位化名为晓的网友给我发来一封邮件。内容如下：“裴老，此钱是自小家传的，也看过一些钱币书，却找不到此钱出处、文字含义，而后看了您的《契丹文珍稀钱币考释图说》后，怀疑此钱为胡书契丹钱，想借裴老法眼给断个代，说说出处，不胜感激了！”一看附件，竟是19年来一直惦念的、和当年吴振强让我看的那枚钱一模一样的所谓“契丹大字‘天显通宝’”钱（见图0-1-2、）。喜出望外的我，立即回复他请他把形制数据发过来。告诉他，“此钱应为契丹大字“天显通宝”钱。因图片太小太模糊，又没有径、穿、厚、重数据，没法断定真伪。故存疑待鉴！如需断代定真伪，请图片重照，数据寄来。特此告知！“

没想到，他的回复竟是：“感谢裴老指点迷经。没有专业工具，具体数字尚不能准确提供。请问裴老假如可断定为真品的情况下，这枚钱币市值能到多少呢？是否有市场？另，此枚契丹大字的天显通宝是首次发现吗？望点拨一二，不胜感激！”无奈，我只好回复道： “不是首次发现，已见两三枚！市场无价！数据盼尽快提供，我准备为其写篇考释文章，望支持。”

不久，他回复说：“感谢裴老回复：一、此钱径：36mm，穿11mm，厚3mm，重30克。二、有几个问题还想请教您1.不知之前见过的钱币具体是什么情况？民间或是博物馆收藏？场3.您邮件回复的“市场无价”是无市无价，还是有市无价？或是此枚折十钱与大川铁雄旧藏汉字小平钱价值相仿？祝您安康！”这时我想起于颖辉首发钱图及命名之事，应请他先去听听于先生意见。于是，我回复他：“谢回夏！前出此种钱，均为私人收藏。内蒙金融钱币专刊2002年曾刊登钱图（兴安盟税务局于颖辉写）。古泉园地网站也发过图。性质应为契丹文年号祭祀钱。市场无价是市场无人卖也无人敢高价买！”建议他先去听听于先生意见。

说起写考释文章，这些年我确实下了些功夫。特别是对契丹大小字与胡书的关系，造字方去、契丹萨满教、辽太祖造神运动之间关系，钱币在这些活动中作用等问题，做了点深入探究。就以这枚“天显通宝”来说，仅钱文四字就摹写了上百遍，猜析了数十次。最后，终于在其他辽早期钱的点拨下，破解了这枚困扰我二十年的辽契丹国的谜语式胡书大钱。

说它是胡书钱，而不是契丹大字钱。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查找了所有石刻契丹大字文献，包括所有的墓志铭，经幢经文；以及能找到的所有铭刻契丹大字的器物，如金银器、瓷器、玉器、木器、符牌印章等上千件。根本没有所谓契丹大字“天显通宝”四字钱文的任何一个字。同时也未见到钱界公认的所谓契丹大字“天朝万顺（岁）”四字钱文中除“天（上天下土）、万”字以外的其它两个字。事实证明两钱的文字确实不是契丹大字。契丹大字的帽子是所谓专家们提前13-18年硬加到两枚钱上的。

钱文不是契丹大字，那是什么字？是汉字，是契丹人在陷蕃汉人指导下，“以隶书之半，增损之”而创制的“契丹汉字”，即“胡书”书写而成。它是契丹大字的前身，在神册五年之前，广泛使用于古八部、大贺氏部族联盟、遥辇汗国、耶律帝国，权杖、印章、钱币、符牌等权力象征器物上。这个历史事实，已为近年大量出土的文物所证实。

胡书“天显通宝”四字钱文的后三字，是汉字“显”、“通”、“宝”三字的折损或借代，前面已有详尽的叙述和公众的认同，这里不再赘述。问题是穿上第一个字，我说它是汉字“天”，估计普天下没几个人会认同。可是，诸位别着急，请您耐心听完我的解释，就会赞同我的话语不谬。

大家都知道汉字“天”是“二人”组成，笔画是四画，但我若说胡书“天显通宝”的“天”，就是汉字“天”的变形，基础笔画也是四画。质疑的人肯会蹦出许多。明明是五画，怎么说是原四画？若再告诉你胡书“天显通宝”的“天”，在钱上已变成辽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宝机“结跏跌坐”像，你一定不相信。

若告诉你胡书“天显通宝”的“天”首两笔的一撇一捺，就是汉字“天”的第一横的折开，是一分为二，您也许会赞同吧？它表示的是契丹萨满教最高神大明尊（明光佛）的背光。胡书“天显通宝”的“天”第三笔“人”形笔画，应是汉字“天”的第二横与“人”字头部的组合。表示大明尊坐姿的头与身体，虽仅轮廓，却也传神。最后两笔，即“人”字两条腿，被化作两口相对的横U形，作为大明尊“结跏跌坐”的两条腿时。我想任何人都会拍案叫绝。因为，这个“天”，仍是汉字的“天”，虽然字型和笔画的有增损变化，但究其源流还未远离汉字范畴。它绝妙之处还在于，它把这个汉字“天”，不露痕迹地化作一座虚拟坐佛像，为表现铸钱人要表达的多种寓义留下了充裕的空间。

说耶律阿宝机是契丹萨满教（即契丹摩尼教）的大明尊，即有理论依据，北京大学王小甫教授《契丹建国与回鹘文化》一文论之甚详；又有许多出土钱币的图案可以佐证。如，手雕神册元年背二神坐像二莲花钱（见图1、）；契丹文神册元年当千型背天皇帝后像银钱（见图2、）；千秋万岁折十型背双坐人钱（见图3、）；天子乘龙九州同庆图画钱（见图4、）；辽天神地祗图画钱（见图5、）。都可确定耶律阿宝机的坐像就是契丹萨满教大明尊坐佛形象。

为什么“天显通宝”的“天”，要化作萨满教最高天神大明尊（大圣大明天皇帝）像呢？原因有五：

1、这是一枚祭祀天皇帝耶律阿宝机逝世的纪念币，理应有天皇帝耶律阿宝机的圣像。

2、在契丹无论在政治、社会、宗教、民族、人心上，耶律阿宝机都是“天”，都是太阳。只有他能承负“天”的称号，“天”的责任。用天皇帝耶律阿宝机的圣像代替“天显通宝”的“天”，理所应当。

3、“天显”年号，是天皇帝耶律阿宝机三个年号（神册、天赞、天显）的最后一个年号，这一年的七月二十七日天皇帝崩于黄龙府。九月四日，在石房子权殡处举行第一次祭祀大典，谥耶律阿宝机为“升天皇帝”，庙号“太祖”。为了让子孙万代记住这个日子，所以选带有时间的“天显通宝”作为首次祭祀钱，并以天皇帝耶律阿宝机的圣像代替“天显通宝”的“天”，让后世人们知道被祭祀人是开国皇帝辽太祖。

4、为区分与普通汉文“天显通宝”的区别，留出更大的表现空间，所从以已废止的“胡书”书写钱文。

5、铸钱人应天地皇后为显示自己称制的“王信”，特意将自己称制时新铸的“天显通宝”特征（半边显的持殊写法）公布于众，让世人知晓，并备后人辨认。这么多内涵放在一起，就造就这么一枚谜传千古的疑谜钱。

这种胡书“天显通宝”祭祀钱目前发现折五（晓 wxc_1228@163.com的钱，内蒙到京人钱）、折十（吴振强、于颖辉钱。约径42毫米，穿15毫米，厚3毫米，重27克。）两种形制。晓 wxc_1228@163.com的折五钱，我估计是枚银币。看来，目前面世的胡书“天显通宝”祭祀钱已有四枚，折五钱两枚、折十钱两枚，其中铜钱三枚，银钱一枚。事实说明，这种胡书“天显通宝”祭祀钱极其珍稀，极其宝贵。是辽钱大珍中的极珍。因为它是辽钱中唯一的胡书年号钱，它有准确的铸造时间，真实的铸钱人，无误的被祭祀人。它蕴藏的丰富真实的历史信息，对补充、证实、纠正《辽史》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和文物价值。今天，笔者能有幸破解这千古之谜，实乃天赐洪福。最后真诚地谢谢晓 wxc_1228@163.com先生，于颖辉先生和北京电视台经济频道的记者编导们，没有你们的鞭策，解谜之路不知还会有多远。此文兼作纪念老友原辽宁省钱币学会秘书长吴振强逝世13年祭文，告慰他解谜的心愿已了，请他安心长眠。

泉痴山人2016.8.4日于京东沉疴康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