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契丹国第一面正式颁发的职官金牌在京发现

前几天，去一朋友处作客。在他给我观赏的一堆辽金元物品中，有一对金挂牌特别引起了我的注意，其吸引我之处不止是材质贵重，也不仅是面上镌有契丹文官职“于越”，更不是披着的满身黑锈，显得那样古韵悠悠，而是它的特殊特别的形制。其牌形神似古代祭天的出廓玉璧，直径约100毫米的圆牌，外缘轮廓处各附设高约50毫米，最宽处60毫米左右的双龙及双凤镂空纹饰（见图1、2、）。

双龙郭牌，双龙尾盘曲结作云纹与拱门形，双龙用头部托起一祭坛似建筑，双龙各用一足托把一栅栏似物在祭坛下方。在牌与出郭连接的左右外角各焊有一巨大龙珠。双凤郭牌，和双龙郭造型相同，只不过龙尾改作凤尾而已，除祭坛形建筑形状及双珠变双翅外，两图总体形象基本一致。这对双龙双凤出郭金挂牌，竟选用古代最高等级祭祀礼器形状，制作职官牌装饰，其被授予官职之人，该是何等高贵何等尊崇啊！是谁能获得契丹皇帝皇后如此礼遇如此尊敬呢？

两牌正面都阴刻着同样的五个双钩体契丹小字“大（右）契丹（上）国之（左）于越（中）拜（下）”，按汉语顺序整理应为“拜大契丹国之于越”。两牌的背面，双龙郭为单龙图，双凤郭为单凤图。“于越”，契丹官名，是契丹百官中最尊贵之职官。辽太祖即位前即因战功显赫拜于越，后以于越受禅称帝。辽设大于越府，大于越无所职掌，其位则居南﹑北大王上，非有大功德者不授。由此，这对金牌看来，即应是大契丹国的职官牌了。最尊贵的职官，使用金牌顺理成章。辽代被授予于越一职的人不下十几个，这对金职官牌是什么时期哪个皇帝和皇后授给淮的呢？好在牌子本身会说话，先看看牌子是怎么说的吧？

金对牌现身说法言道：

一、在整个辽朝218年中，只有辽太祖天皇帝耶律阿宝机和地皇后述律平，辽圣宗天辅皇帝耶律隆绪与齐天皇后萧菩萨哥，并肩处理过国事，可以一同封赏功臣。可在辽圣宗独立掌权后（统和二十七年后），因辽宋和平共处，一直没有大的战争，至使一直也没有可封为于越之人。所以，圣宗和齐天后没有机会封于越。其他时期封于越时，都是皇帝乾纲独断，皇后都没达到与皇帝平起平坐的地位。看来，只有辽太祖天皇帝耶律阿宝机和地皇后述律平有并肩授予功臣以于越官职的机会和条件。

二、牌子背后的龙凤图具有契丹早期龙凤独有的气势和神俊，它们的形象与吐尔基山辽女尸（专家考证为唐末五代时人）墓中彩棺的彩凤，东丹国右相耶律羽之墓中的双凤金函的双凤（见图3、），以及辽早期钱“乔龙谢钱”（专家考证为907年前后铸）背面的龙图（见图4、）极其相似，所以，可以肯定金龙凤对牌，是辽太祖时期铸制。

三、两牌的双龙双凤托起祭坛的出郭装饰显示了该牌是在一次大的祭祀和庆典过后颁发，而这次祭祀和庆典与国家及皇帝皇后关系极大。辽太祖耶律阿宝机时有两次祭祀和庆典与国家及皇帝皇后关系极大。

一次为907年，接受遥辇汗国痕德堇可汗禅让，改汗国为帝国，改可汗制为皇帝制，阿宝机就任天皇帝，述律平就任地皇后。《辽史》是这样记载此事的：“（906年）十二月，痕德可汗殂，群臣奉遗命请立太祖。曷鲁等劝进。太祖三让，从之。元年春正月庚寅，命有司设坛于如迂王集会埚，燔柴告天，即皇帝位。尊母萧氏为皇太后，立皇后萧氏。……群臣上尊号曰天皇帝，后曰地皇后。庚子，诏皇族承遥辇氏九帐为第十帐。”

一次为916年，平定诸弟之乱后，群臣诸上尊号，改元。《辽史》记事如下：“是岁（915年），君基太一神数见，诏图其像。神册元年春二月丙戌朔，上在龙化州，迭烈部夷离耶律曷鲁等率百僚请上尊号，三表乃允。丙申，群臣及诸属国筑坛州东，上尊号曰大圣大明天皇帝，后曰应天大明地皇后。大赦，建元神册。初，阙地为坛，得金铃，因名其地曰金铃冈。坛侧满林曰册圣林。三月丙辰，以迭烈部夷离曷鲁为阿庐朵里于越，百僚进秩、颁赉有差，赐三日。立子倍为皇太子。”

两次大典均筑坛进行祭礼，只不过907年是在祭天后举行的柴册仪加再生仪，以及册皇太后仪，册皇后仪。而916年是在祭天后举行的册圣仪（即后来的“皇帝受册仪”）册皇后仪，册皇太子仪。双龙双凤托起的祭坛，对照《辽史》记载，可以看出双凤托起的是祭天之坛，因为坛前有朝班树排成的神门。双龙托起的是皇帝正名的柴册坛，因坛旁有柴册殿，再生母后室等建筑，而无朝班树和神门。通过对两坛的解析，可以断定此双龙双凤金对牌是907年耶律阿宝机受禅登皇帝位时所颁铸。因为916年没举行新皇必行的“柴册仪”，而907年耶律阿宝机却践行了新皇必行的“柴册仪”。这再一次说明耶律阿宝机只承认907年是契丹帝国的建国日，他的天皇帝是从907年就开始就任的。而不是后世汉族文人拍脑袋胡说的907年耶律阿宝机继任可汗，916年才当皇帝。

两次大典，只有916年，即第二次大典提到了拜“于越”之事。即《辽史·太祖纪》：“三月丙辰，以迭烈部夷离曷鲁为阿庐朵里于越”。那907年到底拜没拜“于越”？金对牌证明耶律阿宝机907年确确实实拜了“于越”，以铁的事实补上了《辽史·太祖纪》的缺失。那907年拜得谁为“于越”？这两次耶律阿宝机拜于越有什么关联吗？又有什么不同？经检索辽太祖时期史料，发现耶律阿宝机当政的二十年中（907-926年）只拜封过耶律曷鲁一人为于越。虽然《辽史·太祖纪》只记了916年，耶律曷鲁为阿庐朵里于越之事，并不等于十年前（907年）耶律曷鲁不能受拜于越。经过努力，笔者终于在《辽史·耶律曷鲁传》里找到了耶律曷鲁在907年“天朝元年”被拜为于越的证据，为双龙双凤职官金对牌的断代赏析划上了圆满的句号。耶律曷鲁凭什么一人两次拜于越，他有什么丰功伟绩值得阿宝机这样看重他？

耶律曷鲁为契丹迭剌部人，“祖匣马葛，简宪皇帝兄。父偶思，遥辇时为本部夷离堇”，耶律曷鲁是其长子，与阿保机在叔伯兄弟中是最为要好的。无论在多么困难和危险的情况下，他都坚定地站在阿保机一边。耶律阿保机担任挞马狘沙里时，契丹族内部出现了一次较大的动乱。按照痕德堇可汗的命令，耶律阿保机对动乱分子的首恶进行了处理，但却得罪了一批人。为保护阿保机的安全，耶律曷鲁如贴身护卫一般始终紧随其身边。甚至连迭剌部的军政长官夷离堇都可以舍而不任。其忠心可见一斑。在阿保机当上皇帝以前的许多重大战役和事务中，曷鲁都担当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如，他只身前往奚族驻地，力劝其首领举族降伏；讨乌古部、黑车子室韦为领军先锋；与阿保机设谋战败刘仁恭；全力推举阿保机即皇帝位等。在辽太祖与耶律曷鲁交往的史实中，找不到一条对曷鲁不满意的内容。只有对曷鲁未能报答的耿耿于怀。所以，在阿保机践位后，即将自己原来掌握的军国大权全部交给了耶律曷鲁。也就是《耶律曷鲁传》记载的“明日，即皇帝位，命曷鲁总军国事”。

在平定诸弟之乱中，太祖宫行营始置腹心部，以曷鲁及萧敌鲁总焉。曷鲁总领军事，讨平叛乱之中，以功为迭剌部夷离堇。时民更兵焚剽，日以抚敝，曷鲁抚辑有方，畜牧益滋，民用富庶。乃讨乌古部，破之。自是震慑，不敢复叛。乃请制朝仪、建元，率百官上尊号。太祖既备礼受册，拜曷鲁为阿鲁敦于越。“阿鲁敦”者，辽言盛名也。

这里清楚地记述了耶律曷鲁两次受拜于越之事。907年是这样记的：“命曷鲁总军国事，（拜于越）”。拜于越三字肯定是传抄中丢失。因为“总军国事”当时就是于越的职事，阿宝机就曾被痕德堇可汗“拜于越，总知军国事”（《辽史·太祖纪》）。阿宝机怎么会让曷鲁干于越职事而不给于越职务呢？那岂不是开国际玩笑。所以“命曷鲁总军国事，（拜于越）”才是历史的真实面貌。史实和文物互证，使这段历史原貌得以恢复，这体现了文物研究的重要历史价值。

916年，拜曷鲁为阿鲁敦于越又是怎么回事呢？首先要看到两次所授于越，不仅名称不同，实质也不同。第二次在于越前加了个“阿鲁敦”，《辽史·耶律曷鲁传》说“‘阿鲁敦’者，辽言盛名也”。“盛名”，可以理解为名气盛大。但“阿鲁敦”，并非仅有“盛大”一种意思。《辽史·国语解》就指出“阿庐朵里一名阿鲁敦。贵显名。辽于越官兼此者，惟曷鲁耳”。在这条史料中，把“阿庐朵里”与“阿鲁敦”并列，当是从读音相近考虑的，与《太祖纪上》相同。“贵显”，不仅“盛名”，而且威重。即地位和权势无人可比。也即是除皇帝外，再也没有更尊贵、职权更重的官职能给耶律曷鲁了。曷鲁自907年，以于越职总军国事，为太祖组建和领导指挥御林军、腹心部平诸弟之叛；夺回迭剌部夷离堇的指挥权；讨乌古部，破之，震慑边鄙，不敢复叛。经济上，想方促进畜牧业农业发展，努力使民众安定富足。乃至制定礼仪，建立符合帝国形家的年号，给皇帝上尊号，为皇权神授进一步制造依据。可说又进一步殊功再建，功高至伟，无与伦比。对这样一个于越功臣，还有什么官可加？还有什么职务可任？只有在契丹最高官于越上加个“阿庐朵里-阿鲁敦”的尊号（契丹国最尊贵权力最大），略表阿宝机对耶律曷鲁忠心无以为报的心情而已。

曷鲁的一生可说是契丹天皇帝竭尽忠心的一生，正如《辽史》元代编纂者所论：曷鲁与阿宝机君臣相得至诚，是“惟圣知圣，惟贤知贤，斯近之矣”。没有阿宝机的智慧信任，也就不会有曷鲁的忠诚竭力，俩人都是圣贤之人，才有了这君臣相得的佳话。这对双龙双凤出郭璧式契丹文职官牌，是契丹国第一职官牌，真实地记录了耶律阿宝机与耶律曷鲁君臣真诚相待的史话，它的发现为辽契丹史的研究立下了三大功劳：

一、以实物证据补充了《辽史》关于耶律曷鲁任于越史实的缺失；

二、以确凿事实证实耶律阿宝机907年确实建立了契丹帝国，登上了皇帝宝座而不是接任可汗。916年8是“册圣加尊号”，改元，和建国无一点关系。恢复了历史的原来面貌。

三、再次以实物证明，契丹建国前契丹大小字即已存在，神册五年所谓制契丹大字兄不过是整理后，以国字名义颁行。

这对双龙双凤出郭璧式契丹文职官金牌，可以说是极其重要的契丹历史见证，是国宝级的文物，不为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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