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面十二密教手印背十二生肖线刻套镜赏析

笔者在拙文《辽代线刻镜试考》中，曾提到著名收藏巨擘王加勋先生收藏的线刻镜中有多种套镜，其中有一数量高达十二面镜子组成的，面十二密教手印背十二生肖线刻套镜，尤为神奇可爱。本文拟就此套镜的一些独特的艺术特点和思想内涵与众位朋友一同进行赏析，共同分享契丹文明的大歺。

套镜，顾名思义，就是由多面铜镜组成的，以绘画装饰分别表达一部分内容，共同完成同一主题的成套铜镜。线刻镜套镜是在成套铜镜上以刀笔浅画或錾刻工艺绘制画面内容相联或相关的成套铜镜。套镜，有两面的，四面的，六面的，八面的，十二面的。再多数量的，目前尚未发现。套镜是否都取偶数组成，眼下还不能定论，只是到今天为止还未发现一组奇数组成的套镜。

套镜，线刻套镜，都是契丹人在辽代独创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有的艺术门类。唐以前，五代十国，金以后，均未见有套镜，线刻套镜面世，说明辽代的套镜，线刻套镜，确系绝无仅有。因为绝无仅有，所以辽代套镜，线刻套镜，绝对珍罕。多少收藏家为能获藏到一套辽代套镜而梦寐以求？而加勋先生竟收藏了四套线刻套镜，可见收藏巨擘的称誉对加勋先生确是名至实归，恰如其份的。

辽代套镜，线刻套镜，是借鉴辽代套子钱而创造的。套子钱亦应是契丹人首创。契丹人非常喜欢成套组合的事物，特别在钱币，铜镜铸造方面更是痴迷不已。根据目前存世的实物看，辽代契丹文、汉文纪年钱都是套子钱；辽代祭祖仪、谒庙仪的祭祀钱，供养钱亦应是套子钱；辽代再生仪祭祀钱，供养钱也都是套子钱。辽代面十二密教手印背十二生肖线刻套镜，应就是根据再生仪祭祀钱“面福德长寿背本命星官十二生肖套钱”创作。

辽代面十二密教手印背十二生肖线刻套镜，大小与辽折十型钱相近。背，下铸阳文生肖图形，上铸阳文篆书生肖名。镜面线刻阴文佛教密宗手印图形。镜子面背的阳文阴文钱文图形都是线条明快，简洁纯熟的佳作。这套线刻套镜独特之处在于把辽代萨满教的十二生肖崇拜与佛教密宗信仰巧妙地联系在一套铜镜上，以实物证明了辽代对各种宗教的宽容融合的态度，既坚持民族的传统信仰，又兼容并蓄地吸纳各种外来宗教为我所用的社会现实。

辽代是中国第一个把十二生肖铸到钱币和铜镜上的朝代。辽对十二生肖的重视与崇拜来源于契丹国教萨满教的生殖崇拜。契丹人和其他古代先民一样，认为人与动植物生育繁殖是由天地或某一神灵主宰和支配，人与动物的生殖器官是天地主宰者用于操纵人与动植物生育繁殖的机关。契丹的生殖崇拜也经历了化生（天神造人），感生（图腾与女祖生人），性生（男女交媾生人）三个阶段。十二生肖是感生生殖崇拜阶段的产物，即所有人不管是什么图腾（十二种动物代表天下所有人类图腾）种族的人都是女祖（女阴）所生。随着性生生殖观的确立，生殖崇拜的象征女阴与动物图腾渐行渐远，性行为崇拜代替了生殖器崇拜。十二种图腾动物与象征大地母亲的十二地支的搭配定型，造就了，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这十二生肖的名称的诞生。每年用其中的一种动物作为这一年的属相，任何生于这一年的人，都把这一年作为自己的“本命年”，每十二年一个循环。这一发展摧生出了契丹人的“再生仪”和十二生肖的崇拜。

《辽史·礼志》“岁时杂仪”叙述“再生仪”的内容说：凡十有二岁，皇帝本命前一年季冬之月，择吉日。前期，禁门北除地置再生室、母后室、先帝神主舆。在再生室东南，倒植三岐木。其日，以童子及产医妪置室中。一妇人执酒，一叟持矢，立於室外。有司请神主降舆，致奠。奠讫，皇帝出寝殿，诣再生室。群臣奉迎，再拜。皇帝入室，释服、跣。以童子从，三过岐木之下。每过，产医妪致词，拂拭帝躬。童子过岐木七，皇帝卧木侧，叟击曰：“生男矣。”太巫皇帝首，兴，群臣称贺，再拜。产医妪受酒于执酒妇以进，太巫奉襁褓、彩结等物赞祝之。预选七叟，各立御名系于彩，皆跪进。皇帝选嘉名受之，赐物。再拜，退。群臣皆进襁褓、彩结等物。皇帝拜先帝诸御容，遂宴群臣。

“再生仪”展演了生殖崇拜的细节，其中对“本命年”的记述则反映了十二生肖崇拜在契丹礼仪中的重要作用。契丹人不但在礼仪中诠释了十二生肖在生殖崇拜中的重要地位，而且把十二生肖与天干五行五色结合起来用于纪年，开创了少数民族五色兽年历的先河。在丧葬习俗中契丹人也把十二生肖放到了重要地位上，凡辽墓中都少不了十二生肖，或刻在墓志盖石上，或刻在棺槨上，或刻画在随葬器物上，或刻画在墓墙上，或做成金银玉石木大小不一的陪葬俑，放置在墓四周预留的少龛洞中。总知，契丹人生活处处须臾离不开十二生肖，简直视十二生肖为契丹人最亲最近的神灵。基于对十二生肖的崇拜和痴迷，才促成了十二生肖套镜的诞生。

十二生肖套镜令人称奇的是，它的镜面部分竟用线刻工艺刻画了一套佛教密宗的手印。萨满教和佛教密宗难道有什么渊源？密宗手印代表了什么？它们和契丹人的十二生肖崇拜又有什么关系？这一连串的问题，似乎是每一个初次见到十二生肖套镜的人都急于要了解的问题。

密宗，中国佛教宗派之一，顾名思义，是以神秘主义的咒语和法术为基本特征的佛教宗派。渊源于古印度佛教中的密教。它以高度组织化的咒术、仪礼、民俗信仰为特征，认为佛与众生体性相同，众生如果手结印契（身密）、口诵真言（语密）、心观佛尊（意密），就能使身口意“三业”清净，与佛的身口意三密相应，可即身成佛。强调仪轨必须严格，奥秘必须秘传。称为密宗、密教盖因于此。密宗以《大日经》、《金刚顶经》等为主要经典。传说大日如来授法金刚萨埵，金刚萨埵传于龙树，龙树传于龙智，龙智传于金刚智和善无畏。善无畏传于一行；金刚智传于不空，不空传于青龙寺惠果（公元？-805年）。唐开元（公元713-741年）年间，善无畏、金刚智、不空先后入唐，翻译佛经传播密教，创立中国密宗。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后传入日本。公元8-11世纪，印度密教传入中国西藏地区，建立了西藏密教的传统，称“藏密”。

约在唐武宗年间（公元841-846年）密宗传入契丹，由于它的神秘主义的咒语和法术、神秘的仪轨，契合民俗信仰的亲民特征，无不与契丹本土的萨满教，以及契丹人引进的回纥佛教-摩尼教相似，于是契丹人接受了密宗，并把萨满教、摩尼教的仪轨、教义充实到契丹地区的佛教密宗之中，使辽早期的密宗成为辽代佛教中最为显赫的教派。

“手印”是佛教密宗“三密”之一，“身密”的表现形式，即手结印契。手印，简单说来就是双手所做的各种姿势。多数手印的含义，皆按固定的规则组成，一般以左手表示禅定，右手表示“方便”（办事）。又以右手五指从小指至大指依次表示菩萨道“十度”中的施、戒、忍、进、定五度，以左手小指至大指依次表示智、力、愿、方便、慧五度。又五指从小指至大拇指，依次表示地、水、火、风、空“五大”。十指按十度、五大的关系组合，交叉、钩曲、伸直，配合而为多种多样的手印。密宗的手印数以千计，常见的有３８０余种，每一种都有特别的涵义和作用。手印作为手势语言，表示一定含义，可以辅助真言，起到自我暗示的作用。手印配合五大的组合法则，符合中医经络、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有助于气血的交流、开合、抗衡，从而产生辅助入定或调动内气的作用。对于修持有素者来说，手印作为一种表示一定意愿，与自身经络相应的发功信号，有助于内气的发放及意念作用的成功。 
    身密的修持以手印为主。手印配合想像的意念，形成某一修法。手印可以沟通人体与大自然的关系。实际上，身密中的手印运用，涉及人体光学、电学、无线电学的奥秘，有待科学的进一步发展来加以研究解释。手密，意密，语密。口念密语，沟通信息。意念观想，属于通灵，灵力训练的内容。手指的屈伸、捏握，都会牵连手心劳宫穴，这就是密中之密。劳宫穴可以直接沟通人与自然、宇宙中信息，来提高自己的功能、功力。平时多练习以音助气立掌法，深度开启劳宫穴，对以后法力、法术、特异功能的习练激发，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面十二密宗手印背十二生肖套镜，就是一套辽代宫廷“再生仪”祭祀后颁发的，供臣民研习佛教密宗手印用的的图画镜。其作用相当于一册密宗手印看图识印的连环画。十二密宗手印中有五幅持器手印按次序为：宝针手；如意手；灵芝手；化山岳手；军持手。它们都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拿法器的四十四手中的，部分手执法器的图像。其余的七个手印：忿怒拳；遍音天子印；本三味耶印；灯明之印；那罗延天印；月天之印；灭恶趣之印。都是密教本尊（佛、菩萨、金刚）手结的部分契印。

从面十二密宗手印背十二生肖套镜，可知线刻此套铜镜当时，密宗已在辽代各阶层中已深深地扎下根，上从皇家生殖祭祀仪轨到努力普及密宗修行之法，萨满教和佛教密宗的联袂推广宣传，显示了契丹统治者利用宗教巩固政权的纯熟政治技巧，也显示了契丹人对各种外来宗教文化的兼收并蓄，融合消化的大一统胸怀。面十二密宗手印背十二生肖精美线刻套镜的发现证实了，唐朝密教经唐武宗灭佛之劫后，虽在唐地衰败，却在契丹境内获得巨大发展。虽然现在不知是唐密哪派最早（应在唐武宗灭佛的会昌年间841-846年）进入契丹。但也充分说明至迟在遥辇汗国期间，契丹地区已有了佛教密宗、摩尼教的存在。耶律阿宝机于唐天复二年（902年）在龙化州建开教寺的意思，很可能并不是在契丹开创佛教信仰之意。而更可能是为摩尼佛教，密教开建佛寺之意。

日本密教真言宗初祖空海，新罗密教传人惠日、悟真均为密教大师惠果（公元752—805年）的受法弟子，为高丽、日本密教的传播寻到了源头，也为两国密宗线刻镜的出现和发展寻到了根源。即两国密宗线刻镜从中国引进上限应为唐顺宗永贞年（公元805年），下限应为辽景宗保宁十年（公元978年）。

吴越国发现的线刻镜经分析绝大部分也是佛教密宗的产物，线刻镜上的佛像大多是密教本尊（佛、菩萨、金刚）。而吴越国之地在唐武宗灭佛后到唐灭国这段时间佛徒还俗，佛寺拆除，战火连连，佛教显宗一蹶不振。吴越国建立后唯一与契丹亲密，其国出现只有契丹独兴的佛教密宗，除来自契丹又怎么可能来自别国？吴越国佛教密宗线刻镜源于契丹佛教密宗线刻镜应是勿庸置疑的事实。

面十二密宗手印背十二生肖线刻套镜的发现，为中国密教史书写上了一页光辉篇章，更为中国铜镜史纠谬补阙立了一功。所以它是珍贵的无可替代的文物，盼加勋先生能早日把珍藏结集出版，让天下藏友共赏之。

泉痴山人春节前夕2012-1-22于京东

仅以此文祝天下藏友，泉友新春大吉！春节快乐！阖家幸福！寿长福德！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附图：

1、子鼠背宝针手印套镜；2、丑牛背忿怒拳手印套镜；3、寅虎背如意手印套镜；4、卯兔背遍音天子手印套镜；5、辰龙背本三味耶印手印套镜；6、已蛇背灯明之印手印套镜；7、午马背那罗延天印手印套镜；8、未羊背灵芝手印套镜；9、申猴背月天之印手印套镜；10、酉鸡背山岳手印套镜；11、戌狗背军持手印套镜；12、亥猪背灭恶趣之印手印套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