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四海为家”钱续考

“四海为家”钱是泉界鼎鼎大名的辽钱，因为在2005年秋季互联网上曾就此钱展开过一次大讨论，就“四海为家”钱的性质，钱文出处及含义，以及铸造年代都进行了初步探讨。结论大致有五点：1、“四海为家”钱为辽钱；2、钱文语出《史记·高祖本纪》；3、寓意帝王占有全国，形容帝王事业的宏伟富有；4、钱的性质为宫钱；5、铸期为辽早期。

据当时此钱的藏主玉泉斋主讲：此钱发现于内蒙某地，05年秋季北京报国寺钱币交流会被带到北京出售，最早被多位泉友看到,有嫌品相略差,有与前些年所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天下太平等元明之物混淆，都与之擦肩而过，最终归顺天斋购得，后玉泉斋主从顺天斋获得!

我无缘亲见该钱实物，据见过该钱的朋友和玉泉斋主本人讲：该钱径大约70毫米，厚约4毫米，重约100多克。钱文“四海为家”四字篆书，篆法奇特，古朴苍劲，未发现汉族人篆书有此种篆法。细缘细穿,背穿略大于面穿，厚重粗旷，与辽家国永安钱形制相近.。深绿色硬锈 斑驳陆离，缺乏润泽感，但苍桑之态，溢于言表。

讨论的结论，1、4、两点正确无误，笔者不再重复。这里笔者要续考的是钱文出处、寓义和此钱确切的铸造时间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因此钱是辽钱中唯一可以在《辽史》中找到直接依据的钱币，故它的历史意义和文物价值超过一切辽钱。不把钱文寓意真正让大家清楚明白，就会有意或无意地贬低它的应有价值和地位，也间接歪曲了辽代历史。这是笔者要续考此钱的真正目的，非是鸡蛋里挑骨头，找哪位先生的麻烦。鄙文如有不当或错误之处望请各位泉友及时指正。

我要纠正的第一个结论，就是此钱钱文并不是直接出自《史记·高祖本纪》，而是转引自《辽史·列传第十一》1285页，《萧孝忠传》。撰写人在传中记载了有关辽兴宗和萧孝忠的一个故事。那是重熙七年（1038年）萧孝忠任东京留守（东京最高行政长官）。东京是渤海人聚居之地。当时朝廷禁止了渤海人喜爱的一项运动---击毬（打马球），引起了渤海人普遍的不满。萧孝忠就找到兴宗皇帝提意见，他说：东京是国家最为重要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没有搞体育活动的地方，如果禁业了击毬，靠什么习武练兵？天子您是以四海为一家的，天下人都是您的子民，干什么要分契丹、渤海、汉，有亲有疏呢？所以应该废除禁业渤海人击毬的歧视政策。兴宗听后认为萧孝忠说得有理，就按建议取消了击毬禁令。在萧孝忠向辽兴宗建议的话中就引用了《史记·高祖本纪》中的名言“且天子以四海为家”。辽钱“四海为家”应就是纪录皇帝此次纳谏特铸的励志钱，故它是直接引用了萧孝忠的引言，而不是舍近求远到《史记·高祖本纪》中去引用。萧孝忠话的原文是：“（时禁渤海人击毬，孝忠言：）东京最为重镇，无從禽之地，若非毬马，何以习武？且天子以四海为家，何分彼此？宜驰其禁。（从之）。”

我纠正的第二个结论，就是钱文“四海为家”的寓义，不是表面肤浅的“帝王占有全国，形容帝王事业的宏伟富有。”而是“四海为家”的本义：天子理想的政治抱负是实现无内外之别，四海之内与四海之外都是一家人，各民族一律平等的儒家社会。也就是萧孝忠所说的“四海为家，何分彼此？”

“四海为家”成语最初反映的是儒家大一统的政治文化理想，是指帝王占有四海，天下一统。中国最早辞书《尔雅》的《释地》中说：“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这里“四海”指的是四边荒远地区，不是指海洋。夷、狄、戎、蛮是指有别于中原华夏民族的少数民族，而加在前面的九、八、七、六则是泛指少数民族部族众多。

　“四海为家”也就是以四海为一家，四方的少数民族都在一个民族大家庭之中。这是儒家设计的大同理想。所以《论语·尧曰》中记载尧在禅让帝位时告诫舜说：“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意思是说如果四方的老百姓生活困苦，那么作为天子也该是下台的时候了。《荀子·王制》说：“四海之内若一家。”就是讲天子的王化之治不但要实行于九州之中，而且要推向九州之外，即四海之中。儒家要求士大夫和帝王都要有胸怀大志、四海为家的大气魄，如《史记》卷八记丞相萧何劝解高祖刘邦说：“天子以四海为家。”和《辽史》中萧孝忠劝辽兴宗 所说的“四海为家，何分彼此？”即都是这种儒家思想在现实生活中的反映。

前两个结论得到了纠正，第三个结论不用纠正自己就土崩瓦解了。既然是纪念兴宗从善如流胸怀阔大立志实现“四海为家”政治抱负的的钱币，那它铸造的时间一定不会早过重熙七年（1038年）故事发生的当时，晚不过兴宗去世的重熙二十四年（1055年）。查《辽史·兴宗纪》虽无兴宗和萧孝忠关于“击毬”故事的准确记载，但在当年底却记录了有关“击毬”的一段史实：“十二月，召善击鞠者数十人于东京，令与近臣角胜，上临观之。”这段史实应发生在“孝忠进谏帝从之”后，兴宗不但废除了“禁鞠令”，而且亲自召集善击鞠的渤海人数十人在东京，与皇家近臣队进行了一场友谊比赛，并亲临赛场观战和为双方加油。这段史实说明兴宗确实深刻领会了“四海为家，何分彼此？”的涵义，并展现了天子应有的“四海一家，各族平等”胸怀和气魄。“击毬比赛”的时间应是铸造“四海为家”纪念钱的最佳时间，即重熙七年（1038年）的十二月，这个时间的推断自信与事实不会太远。

“四海为家”纪念钱是辽宫钱中的励志纪念钱，这个定义应是不会有疑义的。它是中国宫钱中唯一一枚纪念现实生活中少数民族帝王儒家思想的证物，也是中国古钱币中唯一一枚记录真实史事的宫钱，更是唯一一枚显示契丹族用儒家思想教化本民族并取得重大成果的辽代钱币，它的契丹史研究价值和文物价值怎么说都不为过。它是中国古钱币中已知的记念皇帝生前事迹第一钱，它的硕大、厚重处处显示的巍巍大辽皇帝的风范，所以它的珍贵是不言而喻的。仅吩藏主珍之，爱之！

泉痴山人

200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