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平民诗话、突围散章、等》 |
七、
世之公认的现代诗歌的鼻祖、革新的先趋,是胡适(1891—1962,原名胡嗣糜),他被认定为最早写新诗并发表新诗的一代宗师。早在1917年2月,他就在“五四”时期影响最大的刊物《新青年》上发表了《文学改良刍议》一文,提出文学改良八事;后来他把“五四”文学革命归结为“语言文字和文体的解放”。在更早的1915年4月,他便写了《老树行》这种优秀的新诗,并开创自己的风格。 1917年2月1日,《新青年》发表了他的《白话诗八首》,这是中国刊物上有史以来第一次打出的“白话诗”旗号。1918年1月15日,《新青年》发表了胡适、沈尹默、刘半农三人的九首现代诗,第一次的现代诗歌集结,标志着现代诗歌的正式成立。1920年,胡适把写于1910年至1920年的现代诗歌结集为《尝试集》并正式出版(这也是中国现代诗歌史上出版的第一本个人诗集),虽然这些是他在“前无古人”、“孤军作战”的情况下的新诗“尝试”之作,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难免稚嫩、可笑,正如他本人所说:“我所知道的新诗人,大都是从旧式诗、词、曲里脱胎出来的,他们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他的作品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在特定的历史时空中,这本诗集还是起了巨大的开辟新路和开创新局的不朽的作用,是伟大的创举,具有历史性地位。他早期创作的较为优秀的诗歌文本有《老鸦》:“一、我大清早起,/站在人家屋角上哑哑的啼/人家讨嫌我,说我不吉利;──/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二、天寒风紧,无枝可栖。/我整日里飞去飞回,整日里又寒又饥。──/我不能带着鞘儿,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飞;/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头,赚一把小米!”诗里使用了象征,以老鸦隐喻自己,很好地歌颂了“文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优秀特性。而他在1921创作的《希望》则采用了民谣体:“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开花好。//一日望三回,/望到花时过;/急坏看花人,/苞也无一个。//眼见秋天到,/移花供在家;/明年春风回,/祝汝满盆花!”诗歌语言通俗易读,并富有韵律,他的这种尝试对于新诗的创新,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八、
最初发誓要写现代诗歌并开一代诗风的,是胡适;而最早写出优秀的现代诗歌作品的,却是沈尹默(1883—1971),他同时也是最早的现代诗歌探索者之一,作品多发表于《新青年》,比如这首写于1917年、在1918年1月15日与胡适、刘半农的诗一起发表的《月夜》:“霜风呼呼的吹着,/月光明明的照着。/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却没有靠着。”诗虽只有四行,却意味无穷,表现了一种独立、自立的精神。意象内含“五四”时代“人的文学”的特色,赞颂不依赖任何人,又不亚于任何人的人性。格律有整齐处,也有参差处,念起来琅琅上口,又无过多宣传、说教味。这是现代诗歌发展初期的珍品,得到广大读者的认同。但沈尹默写的现代诗歌数量不多,后来主要致力于旧体诗词并达到很高的境界。
九、
参加“五四”文学革命的成员很复杂,他们对文学,对诗歌的主张也多不一致,有强调现代诗(新诗)的革命社会功能的,有主张诗为人生的,有满足于形式探讨的,有坚持诗只能是贵族化的,也有提出诗歌平民化的。诗人刘半农(1891—1934)也是最早的先行者之一,他早在“五四”运动前的1917年便在《新青年》上发表了《诗与小说精神上之革新》的论文,并于1917年10月写下了《相隔一层纸》这样的平民诗歌精典佳作:“屋子里拢着炉火,/老爷分付开窗买水果,/说‘天气不冷火太热,/别任它烤坏了我。’//屋子外躺着一个叫化子,/咬紧了牙齿对着北风喊‘要死’!/可怜屋外与屋里,/相隔只有一层薄纸。” 这首诗也与胡适、沈尹默的诗一样,于1918年1月15日发表在《新青年》上,成为现代诗歌史上第一次发表的优秀诗歌,并使诗人获得诗坛地位。刘半农,原名刘复,1917年参加《新青年》编辑工作,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积极倡导者之一,在新诗沙场上纵横驰骋,立下了汗马功劳。本诗通过鲜明的对比,写出了穷苦大众的血泪生活,是真正关注民生的诗歌佳作,诗意很浓,也达到了基本上的口语化。“五四”时期,新文学战士们大都沐浴着时代的新思潮,时时关心国家和民族的前途,都同情劳动者,崇敬猛进的勇士,鄙视寄生虫和懦夫,反对反动统治者。刘半农的诗正好用通俗的形式,明朗的艺术手法,表现了这种精神状态。同时,他在向民歌学习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获得现代诗歌界的一致好评。我们再来欣赏一下他的另一首精品情诗《叫我如何不想她》:“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鱼儿慢慢游。/啊!/燕子你说些什么话?/教我如何不想她?//枯树在冷风里摇。/野火在暮色中烧。/啊!/西天还有些儿残霞,/教我如何不想她?”这首诗百态千姿,至今仍在诗坛朗诵,歌坛吟唱。
十、
1922年1月1日至26日,《晨报》(副刊)连载了冰心(1900—1999,原名谢婉莹)的小诗组诗《繁星》;3月21日至6月30日连载她的小诗组诗《春水》,诗坛掀起了小诗热,连教育杂志、工科刊物也刊登小诗,模仿之作,持续到20年代后期。冰心也是“五四”时期的文学先趋,并是唯一的女性优秀诗人代表,她于1923年相继出版了短诗集《繁星》和《春水》,奠定了她的诗坛地位。她的短诗清新干净,很有回味,是现代诗歌的另一道风景。这里摘录两首供大家欣赏。《春水》之三三:“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繁星》之四八:“弱小的草呵!/骄傲些罢/只有你普遍的装点了世界。”她的诗歌精美但又不做作,朴素却又不流于过俗,自然而又不流于繁冗,为现代诗歌的探索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十一、
“五四”后还出现了一个很小的诗歌团体,就是由冯雪峰、汪静之、潘漠华、应修人等四个志趣和艺术爱好相一致的年轻诗人组成的“湖畔四诗人”,在“五四”新文学运动的激荡下,在美丽的西子湖畔,用友爱与诗歌作纽带而组成的小集体。他们大胆地歌颂爱情、向往自由,把诗情和诗意很好地浓缩进抒情小诗,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并得到大家的好评。比如冯雪峰(1903—1976)的《山里的小草》:“鸟儿出山去的时候,/我以一片花瓣放在它嘴里。/告诉那住在谷里的女郎,/说山里的花已经开了。”诗歌储蓄,耐人寻味,更富有韵味。比如潘漠华(1902—1934)的《小诗两首之一》:“脚下的小草啊,/你饶恕我吧!/你被我蹂躏只一时,/我被人蹂躏是永远啊!”诗歌表面上看去并不愤激,但内里却埋着火星,意味很浓。比如应修人(1900—1933)的《悔煞》:“悔煞许他出去;/悔不跟他出去。/等这许多时还不来;/问过许多处都不在。”短短四句,写尽少妇思夫之心,把许多内容和各种情感都浓缩在其中了。比如汪静之(1902—1996)的《谢绝》:“伊底情丝和我的,/织成快乐的幕了;/把它当遮拦,/谢绝人间的苦恼。”诗歌以极简练的笔墨,将抽象的感情形象化而又新颖的呈现了出来,便人耳目一新。这些作品从艺术上来说,都是小诗中的精品,内涵丰富,形式短小精干,意境新颖,形象鲜明。是“五四”时期独树一帜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