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平民诗话、突围散章、等》 |
二十、
平民诗社里,诗歌写得这么有情趣的,其实还有不少。比如重庆唐刚去年发表的《想入非非》:“你欲言又止/你将你的风度翩翩/潇洒成梦中的向日葵/你微微一笑/天上那轮红太阳就暗然失色/桌上那杯桔汁水就淡而寡味/你很想安静睡个囫囵觉/窗外嘈杂狂呼入耳/你始终未能入睡/你想发疯从床上跃起大骂/才发觉胡子很长很长了/你很想买把刮胡刀/老是叽叽咕咕嫌价格太贵太贵”。唐刚的诗风一向稳重而又富有激情,很有感染力,他沉浸诗歌数十年,是诗歌老前辈。不过这首诗实在有别于他的其它诗歌,写得很是新鲜,看完一笑,才发觉原来诗人的内心竟然也是如此的年轻。诗友阿窗在平民诗社BBS发表诗歌理论作品《踏歌而行》,从古体诗歌到现代诗歌,洋洋数千言,引经据典,最后得出结论:意境与格律,看来还是意境更重要,情趣更重要。而格律这种形式上的东西,相对来说反而可以随便些。我觉得很对,看一首诗的成败、好坏,应该还是要看他的意境和情趣的。
二十一、
山东江非,1974年生于临沂市一个落后乡村(平墩湖)的农民家庭,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平民诗人。2002年参加第18届“青春诗会”;2003年荣获《北京文学》“新世纪首届北京文学诗歌奖”;2004年获“第二届华文青年诗人奖”;诗刊社的 林莽老师评价他说:“江非是警醒的,他以自己朴素的风格,杜绝了那些小市民的腔调;以冷静的表达,杜绝那些做作的小资之情;以谦卑的人文关怀,杜绝那些过时的陈旧抒情。江非的诗是现代的,但他是以一种开放的歌唱的方式衔接着诗歌最古老的传统。因而,他的乡土诗歌写作是有新的启示意义的”。2006年7月,陈小三给我发信息说:“我在临沂,正和江非、邰筐等人喝酒”。我看了很是羡慕,不知道哪一天有机会与自己景仰的诗人一起喝酒。如此,小三有福了。我非常喜欢江非的诗歌,有这么两首是一定要推荐给大家阅读的,一首是《在傍晚写下落日》:“我在傍晚写下落日、麦子、和收割一空的麦田。/我在傍晚写下乡村公路上的汽车、车辙/和他们偷偷运走的土豆和花朵//我写到落日,我说,是啊,它已忍受了那么多的坎坷/我写到麦田,我说,没错啊,它们还要继续忍受那么多的坎坷/但我又写到了花朵,写到了土豆,以及/那些像花朵一样开败了的、那些像土豆一样被埋没的/我就一下子说不清了——我们的一生究竟要忍受的是什么”。另一首是《故乡的人》:“故乡的人把月亮埋在土里/故乡的人把自己埋得比月亮还要深/果园里的那些果树/他们又叫桃子和浓荫//他们又给梨树施肥/又给稻子浇水/又在菜园上种菜,三天三夜/又在油灯下搓绳,三天三夜//故乡的人啊,幸福的人像热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热爱去年深秋的某一天/这一天,只有粮食/埋在身边”。江非的长诗也写得非常好,可惜我这里就无法摘录了。
二十二、
陈小三给我的信息中提到邰筐,对于这个诗人,我不是很熟,但他去年有一首诗我却是一直喜欢的,那就是《凌晨三点的歌谣》:“谁这时还没睡,就不要睡了。/天很快就要明了。/你可以到外面走一走,难得的好空气,/你可以比平时多吸一些。/你顺着平安路朝东走吧。/你最先遇到的人,是几个勤劳的人。/他们对着几片落叶挥舞着大扫帚,/他们一锨一锨清理着路边的垃圾,/他们哼着歌儿向前走,/他们与这座城市的肮脏誓不两立。/你接着还会遇到一个诗人。/他踱着步子,像一个赫赫帝王。/他刚刚完成一首惊世之作,/十年后将被选入一个国家的课本,/三十年后将被译成外文,引起纽约纸贵,/六十年后将被刻上他自己的墓碑……/现在的诗人在黑暗中向前走着,在冥想中慢慢回味。/迎面走来一群女人,她们是凯旋歌厅收工的小姐,/你在和她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会听到她们的几声呵欠,/会看到一张张因熬夜而苍白模糊的脸。/你接着朝东走,就会走到沂蒙路口。/路北的沂州糁馆早就开门了,/小伙计已在门前摆好了桌子、板凳,/熬糁的老师傅,正向糁锅里撒着生姜和胡椒面。/他们最后都要在一张餐桌上碰面:/一个诗人、几个环卫工人、一群歌厅小姐,/像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早餐。/小姐们旁若无人地计算着夜间的收入,/其间,某个小姐递给诗人一个微笑,/递给环卫工一张餐巾。/这一和睦场景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然后各付各钱,各自走散。/只剩下一桌子空碗,陷入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后来,我特意从网络上了解他,看到他的诗集《凌晨三点的歌谣》入选由中国作家协会、中华文学基金会主办的“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06年卷,是本年度全国入选的唯一一本诗集。评委对邰筐的作品给予一致好评。他们认为邰筐的诗既有诗意的追寻又有生活的实感,于娓娓道来中隐含着一种精神震撼力。其对日常生活和身边事物的挖掘和分析,体现了现实与审美的诗学价值和意义。其场景式的粗砺勾勒和朴素而冷静的抒情方式为读者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邰筐的诗不仅在言说方式上是新鲜的,而且对于当下的文学现场更有意义。我觉得把评委的这些评语跟在这首诗后面就可以了。同时,我为自己又认识了一个优秀的诗人而感到开心。
二十三、
“钟敲十二下,当,当/我在蚊帐里捕捉一只苍蝇/我不用双手/过程简单极了/我用理解和一声咒骂/我说:苍蝇,我说:血/我说:十二点三十分我取消你/然后我像一滴药水/滴进睡眠/钟敲十三下,当/苍蝇的嗡鸣:一对大耳环/仍在我的耳朵上晃来荡去”。这是安徽安庆诗人余怒早期的代表作之一《守夜人》,选自《1999年中国新诗年鉴》(杨克主编)。安庆自古以来便文风昌盛,有一批在全国有相当影响的诗人,余怒便是其中之一。余怒写作与众不同,他习惯写了一两句,就换一张纸重抄一遍,再写一两句,再重抄一遍,边抄边改,直到满意为止。有时他一晚上要用掉半本稿纸。很多时候,一首诗他都要写上好几个月。所以,他的诗中每一字都能达到刻骨铭心的诗性效果。但他平时为人和他写出的诗却大不一样,谦逊平和。他在安庆有许多崇拜者,他们只要坐到一起,就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谈到余怒的诗。“记忆里的蚊子不是这样/雨嗡嗡直响,不是真实的雨/她通过细小的孔咬他/是灯光,放大了蚊子/也是灯光,使房间有孔/使一切动起来,而不让她担心/一个想不到的地方,一个坏了的/机关。把犯人押到雨中/叫受害者站到灯光下/雨不是这样,她也不是这样”。这首《记忆的批判》作于1998,和余怒的其他诗歌作品一样诗歌物质体的呈现是唐突的和荒谬的。正是这种唐突和荒谬的语象结构让余怒鹤立诗坛,蜚声中外。“坚守个性写作,拒绝平庸与媚俗”,这是余怒的脾气,他最憎恨的就是那类廉价的抒情和惰性的写作。一个诗人写一两首先锋性的诗歌,这本不足为奇,难的是永远保持他的先锋特质,这一点来说,余怒值得大家学习。平民诗人、我的朋友樊子说:“在我的眼里,余怒是安徽的另一座黄山。安徽的黄山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难道这种现象是常有的吗?“你在于什么/我在守卫疯人院//你在于什么/我在守卫疯人院//你在干什么/我在守卫疯人院//我写诗,拔草,焚尸/数星星,化装,流泪”。这首《剧情》我同样非常的喜欢。
二十四、
“要逃,就干脆逃到蝴蝶的体内去/不必再咬着牙,打翻父母的阴谋和药汁/不必等到血都吐尽了。/要为敌,就干脆与整个人类为敌。/他哗地一下就脱掉了蘸墨的青袍/脱掉了一层皮/脱掉了内心朝飞暮倦的长亭短亭。/脱掉了云和水/这情节确实令人震悚:他如此轻易地/又脱掉了自已的骨头!/我无限誊恋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纵身一跃/在枝头等了亿年的蝴蝶浑身一颤/暗叫道:来了!/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碧溪潮生两岸/只有一句尚未忘记/她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把左翅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说:梁兄,请了/请了---- ”。这是陈先发的《前世》,题目是“前世”,写的却是“今生”的蝶变。诗歌看似唯美,其实沉痛,诗人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表达了一个当代诗人对审美人格的坚守,令人震憾。陈先发,1967年生于安徽桐城,现任职于新华社安徽分社。只要是十年前对诗坛稍微熟悉的人,可能都还记得陈先发这个名字。80年代末90年代初,陈先发向诗坛奉献了《树枝不会折断》、《你无法熄灭铁的光芒》、《一块悲哀的铜把天空逼得太高》、《我梦见白雪在燃烧》等上佳抒情短诗,以超迈高拔的歌唱,把纯粹抒情推上顶峰,赢得了广泛的赞誉。他近年来的诗歌高贵、典雅、忧郁、感伤,却又非常唯美。更可贵的是他虽然身居要职,但他所描述的对象却完全是当下的、农村的、城市底层的,他以一个古代士大夫的忧国忧民之心在对当下的社会不良状况发表感受,并以此震憾人心。我的许多诗友都非常推崇陈先生,但我无缘结识,唯有在此表示景仰了。
二十五、
“直到屋子加速衰老,不断掉灰,他们不知道。/酒窖里还藏着一只鬼/周身挂满水滴。而我已经放弃了/不可遏抑的。/偶尔用手触摸,听脚步声/渐近。三十年/如一日/磨牙,掉头发,天亮/用冷水洗脸,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一只鬼。”这是阿翔的诗《永别》。阿翔,出生于1970年,现为《诗歌月刊》编辑,一个并不孤独的旅人,一个网络诗坛的搬运工、或者伯乐。去年《龙鳞诗刊》创刊仪式时,我见了他,并喝酒,大醉,从中识得性情。他的诗歌像他的人一样鬼斧神工,精致唯美,我喜欢他的诗歌,还有这首《春游李白墓园》:“唐诗充斥着春天的塑料袋,被喝空的/易拉罐,一堆破碎的鸡蛋壳//唐诗充斥着一个迷路小孩的啼哭,他手中的/蜡笔丢失了幸福的加法//唐诗充斥着人流纷纷,我夹在他们中间/预谋一个孤独的艳遇”。还有他的系列作品《小谣曲》,该组诗歌吸取了我国古代《诗经》及西北地区民谣的一些特色,浅吟低唱中抒发了一个游吟诗人的睿智及对生活的慨叹,可惜太长了,不好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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