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床在六楼。入院时，楼下的那棵树，身形瘦小干枯，像个失散的孩子，小心地蹲在一角。出院时，树满身滴翠，像个丰满的少妇，随风扭动着腰身。

    ◆  我住50号床位。49号是个职位很高的技术干部。他来南京出差一天，却住了二个月院。他下楼时跌了一跤，脊椎骨裂，开刀打了钢板。他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也一样。他让妻子拿两个镜子，对照着看伤痕：“真丑，像个大蜈蚣。”他没事就高高地举着书看，偶尔谈起单位上的一些事。后来，单位来了医疗车，将他抬东北老家休养了。一年多了，记得最多的却是他的笑。

    ◆  手术前，一个博士拿来一个协议书：苏州一家医疗厂新出一种钢板，已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问我是否同意使用。我住院免费，算为国家做些事吧，就签了字。博士让我看了钢板，我掂了掂，比想象的沉。以前认识的一位女医生谈起这事，她说：“要是大家都有你就样精神就好了。”我其实不是精神好，更多的是信任。

     打好麻药了，主任医师看到那钢板要换：“太厚，用了皮肤可能坏死。”皮肤坏死，就得从身上再弄一块植过来。第二天查房，我不放心问主任钢板的事。他确认：“钢板换了。”现在，钢板就在我的腿上，我有时摸到仍会想，这不是那厚钢板，幸亏主任看到了，不然，我可能要受大罪了。因为这事，我从心底里感激主任。他叫陈跃先。

    ◆  住院要陪护。平时，是单位19岁的同事照应。夜里有事，我要拍他的头才行。我心想：年轻真好，睡得沉。

    ◆  手术前，我一人躺在过道上。一位年轻的男医生，过来在我身上挂上药水，扎了几针仍不行。我有些疼了，一位年长的女医生过来：“小伙子，这怎么行呢？”她连忙替下他。我不知道小伙子做错了什么事，只看到输液管回了血。

    ◆  一个人躺在手术室外有40分钟。手术室门没关，我看见一女病人赤身趴在手术台上，毫无知觉，皮肤很白。一个医生说：“这娘么能有40多岁吧？”医生都笑起来。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认识的那位女医生说过，医生经常在手术时开些玩笑，其实也是为了减压。我理解。给我打麻药时，一位男医生用酒精擦我的伤腿，我有些疼。打麻药的女医生怪他：“你拔他腿上毛干什么，病人都喊疼了。”本是无意的话，几个医生又笑起来了：“拔毛！！”。他位男医生赶紧解释。我没笑，正紧张呢。那位男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年轻，人蛮好的。

    ◆  刚住院时，医生给我腿打上石膏，看能不能不用手术，骨头自动接好。天越来越热，在床上吃喝倒也罢了，我却不习惯在床上排泄。我让同事扶我进卫生间，常常也是一身的汗。一次，打石膏的腿还掉到地上了。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再拍片子，医生说骨头错位，必须进行内固定了。

    我有些后悔。医生又说，看来下次这种情况，还是要手术。之前就有一个病人和我一样，他就要求转院了，以为他们不负责。我心想，可能那位病友也和我一样受不了病床上的日子吧。

    ◆  晚上，麻药效果过了，腿上的刀伤开始疼。当时，也不知道可以买一种可以减轻疼感的药。那种疼，像是有双手在硬生生的撕扯皮肤，夹紧骨头。后来，看电视上，有人用那种棍子夹人的手脚时，就想，他们的痛苦我体会过了，不好受。

    ◆  要手术了，医生将我抬到车子，看到走廊里的墙壁都挂着各种宣传资料，都是血淋淋的感觉，有的还在身体外加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固定器械，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我不会绑上这些东西吧。手术好了，再回来，看到这些画却又庆幸，幸亏我的病轻些。

    ◆  住院的日子里，看了几篇小说，看了一部电视剧《施琅将军》和若干肥皂剧、广告，收到一本样刊。

    ◆  这些都是去年3、4月份的事了，记下这些，因为过几天要去医院里二次手术。正值七月天，天气这么热，还要经历同样的事情，不是担心，是根本不想。但真的没办法。想想，差点就没命了。手术后，我还是想硬撑着，听说，那种药也就200多块钱，但自己要给自己长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