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的卖菜人

在北京生活了将近两年，经历过它的春夏秋冬，对这里的冬天印象最深。尤其是今年，赶上五十年不遇的极端天气，屋外温度每天都在零下十四五度，特别是刮风的时候，只要你走出楼门，风就会亲热地与你相吻，立时你的脸上就会产生刀割般的疼痛，尽管裹紧了羽绒服，腿上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在这样的天气里谁都是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

可有些人还是无法拒绝把自己暴露在寒风里，而且一呆就是一整天，这其中就有那些卖菜的人。

在北京买菜有几个去处，一是超市二是早市三是路边的小摊贩。下雪了，超市里的卖菜人倒是不着风不受冷的，苦就苦了早市上那些菜贩子和路边的小摊贩。

除了下大雨，北京各处的早市天天都有。有很多近郊的农民或者外地来京打工的人专司蔬菜贩运，他们早早地从集中地批来一车菜拉倒早市上卖给那些有时间讨价还价并且挑三拣四的人。他们的菜一般很新鲜且价钱很低，所以很受欢迎。每天上午十一点以前太平湖露天市场里圈满了人，买家卖家人影晃动，讨价还价此起彼伏。下雪了，路上的积雪有三四十公分厚，被车压过的路暗穿铁甲，稍不留神就会车翻菜洒。就这样，依然有菜贩子在卖菜。为了防止冻坏蔬菜，他们给装了箱的萝卜白菜紫茄子盖上厚厚的棉被子，自己穿上军大衣，裹上一条围巾两手筒在衣袖里（不管男女都是这身打扮），任由寒风在脸上划道道儿。只要有人买菜他们就得把手取出来揭开被子秤菜，常常是菜还没有秤出斤两，手都冻麻了，他们再次把手筒进袖筒里暖和一阵，再次拿出来。送走一个顾客，他们会抓紧时间蹦跶几下，活动一下冻僵的腿脚，从口袋里摸出张餐巾纸擦一下眼泪鼻涕……等到市场管理人员清场的时候，他们还是不情愿地收拢没有卖完的菜，揣上一二百元的营业额，登上一颠三跛的三轮车匆匆往回赶。

比起早市上的卖菜人，路边的小摊贩似乎要幸运一些，因为他们的摊位上一般都有用彩条布搭起来的的帐篷。在顺天府超市门口有一排蔬菜摊位，晴天的时候，这些摊位都敞开着，只有顶上蓬着帐布，顾客很容易走到摆放整齐的蔬菜跟前顺手挑选喜欢的蔬菜。我是个浪漫的人，在阳光灿烂的时候会望着摊位顶上彩色的蓬布和五颜六色的蔬菜遐想，觉得它们相映成辉，实在是一副美景。深秋的一天早上，我又照例去摊位上买菜，突然觉得眼前大亮，刺眼的光晃得我不住地眨眼睛。仔细一瞧，原来每个摊位上的蓬布都没有了，每家的蔬菜都光秃秃暴露在蓝天底下。我问一位熟悉的摊主帐篷那里去了，她告诉我是昨夜的大风揭掉了所有的棚顶。可不是吗，我顺着她的手向西边望去，那些花花绿绿的彩条布和金黄的树叶缠在一起横七竖八地躺在尘土中，个个蓬头垢面。

再看看摊位上的菜，被秋风一阵一阵地横扫，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清鲜。

“你不冷吗？”我问她。

“冷算什么，只要今天进的这些菜不被冻坏我就烧高香了！”

说着话，她手脚麻利地帮我选好了菜又急忙接待下一个顾客去了。

这次下大雪以后，我看见这些路边摊贩的棚子发生了变化。原来摊主害怕棚子再像秋天一样遭风洗劫，就采用了四周围满的办法，在地上钉上钉子用很粗的绳子拉着彩条布，把个摊位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蒙古包，只是没有蒙古包那样整齐好看，五颜六色的彩条布塑料纸编织袋，什么挡风上什么。裹得这样严实,买菜的人怎么进去呢？他们会留一个小口仅仅可以挤进去一个人的身子。

我站在“蒙古包”里一边买菜一边和卖菜人聊：

“这办法还行吧？”

“行不行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就这样还得给菜盖上厚被子呢！只要人冻不死，菜也冻不死。”

走出“蒙古包”，我突然有一种悲壮的感觉，别看他们是一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即使在这样遭到大自然无情摧残的日子里他们也没有失去生活的勇气，比起那些住在暖气房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终日愁眉不展的人来，他们的精神层面可是很高的了——我为他们的妻儿老小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