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奶奶的故事（二十七）

奶奶听说我生了儿子,心里的一块石头立刻落了地：我孙女有儿有女了！

还是在婆家坐的“月子”。这一次奶奶没有跟过去，所以我受了很多罪，落下一身的毛病，还没等到出月，奶奶就借着大弟结婚把我提前接回了娘家。

奶奶爱女儿和爱儿子是不一样的。

从心里说，女儿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她与奶奶的感情极深，在很多方面奶奶对她好得甚至超过了我。但是，奶奶不惯女儿。她总是在教导她，锤炼她。奶奶常说的一句话是：“会生孩子的先生女，会做鞋子的先做底。”我后来经常玩味她老人家说的这句话，也许她指的是女儿生在前面就能较早地承担家务，为父母亲分忧吧！

奶奶十分宠爱我的儿子。冬天，家里没有暖气，早晨起床，奶奶总是先坐起来把儿子抱在怀里，用她那破皮袄把孩子裹紧了暖上半天。然后把她的手伸进孩子的棉袄里（尤其是两个袖子里）用体温暖热后再给儿子穿上。暖完棉袄暖棉裤，天天如此。我有时急了，拉过来就给儿子穿上了。奶奶气得不行，从我手里抢过孩子，再把他的棉裤脱了，又裹一遍，暖一遍，不厌其烦。

我说奶奶：“男孩子嘛，就是要结实一点儿，你看你，把孩子惯得像个贾宝玉，将来怎么办？”

奶奶的回答很气人：“我才不管什么贾宝玉真宝玉的，也不管你将来怎么办！我就知道他现在年龄小，就是要把他经管好。”虽然奶奶对我的儿子疼爱有加，但是，她也有一句话叮嘱于我：惯子如杀子一般！这是奶奶从父亲的成长中接受的教训。所以，除了生活上的照顾，我们并没有溺爱孩子。

过去，只要我星期天回家，女儿会偎依在我的身旁，我领她去看电影，上公园，坐在床上给她讲故事。自从有了儿子，女儿的地位明显下降。我倒还好，奶奶经常会派她给儿子做点儿事情。在我坐月子的时候，奶奶就让八岁的女儿从东关买了一个很大的竹烘子给我送到东大街用来给儿子烘尿布。等孩子拿着那个大烘子走到了我跟前的时候，天哪！两条腿上的棉裤全湿透了。我赶紧让她脱了裤子坐在我的被窝里……

三十年前我不太明白奶奶的用意，以为她就是重男轻女，今天想起来奶奶绝不仅仅是出于这个原因，她之所以在儿子出生以后那样严格要求女儿，出发点还在我的身上，她要女儿做我的帮手，要女儿替她父亲顶起我那塌了一角的天！在这个世界上至今也只有奶奶为我这样寸步打算。她的良苦用心实现了，女儿不光是我的贴身小棉袄，还是我的劳力伙伴。每当我在她身上享受到帮助和支持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奶奶，想到她如山的恩情。

我没有把儿子交给奶奶带。主要原因是因为奶奶年龄大了，而且身边有一大堆孙子、重孙子，其次也不排除我不想把儿子放在东关那个大杂院里，自觉应该给他相对好一点儿的成长环境，较好地培养他。

我把儿子带到学校里去上班了。奶奶每次在我临走前都要尽可能地给我带些吃的东西，或者是一把白面，或者是两块面饼，甚至是一块红薯。每个周末，奶奶和女儿总是要到大门口张望几个来回，期盼我和儿子的归来。一见到我们娘俩的身影女儿第一个扑上来拉住我，奶奶接过儿子亲了又亲。

就在有了儿子不久，奶奶和四叔也分开过了。她和我的女儿单另起灶，也就是说，奶奶放弃了四个儿子选择了和我一起生活，这与传统的旧观念可是背道而驰的。当然，奶奶自有她选择的理由，我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缓解了二叔和四叔的敌对情绪，赢得了亲戚朋友的赞誉，也让奶奶的暮年生活比较温暖和安适。我相信奶奶一定是怀着一颗满足的心告别人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