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们谈思维方式。
思维方式有“一维思维”,“二维思维”,“三维思维”、“四维思维”等等。前面我们谈了角度,不要认为“四维思维”是从四个角度去考虑问题。
1、“一维思维”
思维是一条直线:即思维从一个角度,沿着一个方向展开。我们平常的常规思维都是“一维思维”。
“━━━━━━━━”。
如一个小偷去偷一个金库内的黄金,“一维思维”是小偷从房间的门进去。
如关于“鞋”:“一维思维”主要是考虑鞋的实用功能。为了使脚舒服不受委屈,天冷了穿棉鞋,天热了穿凉鞋,在家时穿拖鞋,出门时穿皮鞋,旅游时穿旅游鞋,踢球时穿球鞋,跑步时穿跑鞋,滑冰时穿冰鞋。
一维思维与角度有关。一维思维的角度是单一不变。一维思维还与“绝对与相对”有关。一维思维不是相对,是绝对的。单从思维的角度讲:一维思维是一种落后的,与我们的时代格格不入的思维方式。它会大大妨碍社会和我们自己的发展。最重要的是:一维思维违反了哲学的大道理。
生活中有许多一维思维的例子。前面我们举出的那些绝对化的例子,全部适用于一维思维。
我们以电影为例。到今天还有人讲:中国电影创作的最佳标准和方向是“雅俗共赏”。
多年以来,中国电影的评判标准一直以“雅俗共赏”为标准。“雅俗共赏”就是电影专家喜欢看,老百姓也喜欢看。
我认为:电影创作中的“雅俗共赏”的提法是一种暧昧的说法。当然,在我们的生活中,如此暧昧、非科学性的提法还很多。从哲学角度讲:电影的构成应该是一个形态,一个系统。它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面”。甚至说,它应该是一个发展、变化的“立体”。
电影的形态应该由三种电影构成:
如何看待这三种电影:
①、电影是一个完整的形态。
电影的构成不是一种,而是多种。电影是一个完整的形态。电影中既有商业片,也有艺术片和探索片。
②、电影中主体的、数量最多的是商业片。
电影中的商业片来养活整个电影,包括艺术片和探索片。电影是一种商品生产,商业性、电影票房是电影的第一属性,有了商业性,有了票房,电影才能延续和存活。
③、艺术片是我们所谓的“雅俗共赏”。
电影中的艺术片是我们所谓的“雅俗共赏”。电影中的艺术片只是电影中的一类。它决不是全部。
④、探索片是电影艺术的尖兵。
如何看待、评价探索电影,一直是电影界争论不休的问题。在北京电影学院,这种争论更是异常鲜明。有人推崇探索电影,认为探索电影是电影的良心,探索电影是电影艺术的精髓。甚至认为:探索电影才是“真正的电影”。也有人压根就瞧不起探索电影,对探索电影嗤之以鼻。十多年前,我们经常在报刊上看到一些记者描写电影院中放映探索电影的凄凉景象。他们对探索电影嬉笑怒骂,讽刺挖苦,冷嘲热讽。
我认为:数量少、观众也少的探索片是电影艺术的尖兵。探索电影的作用是探索电影表现的手段和可能性,探索电影就是“阳春白雪”,它就是“为下个世纪的人拍的”(田壮壮语)。探索电影的作用是带动整个电影形态的前进和发展。
包括对待侯孝贤的电影。到今天还有人批评侯孝贤的电影是阳春白雪。有人说,是侯孝贤的电影害了整个台湾电影。
我看到这样一个统计:
“我国内地对《悲情城市》的评论,往往只大谈其艺术性是如何的高妙,却鲜有人指出它在观赏性上的严重不足。实际上,只有电影节评委、电影圈专业人士和所谓的文化精英等极少数人能够真正看懂并喜爱该片。而绝大多数普通观众会觉得它节奏缓慢、沉闷乏味。不久前,笔者曾组织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二百多名三年级本科生观摩此片。结果是,影片才放映到一半,就不断有学生开始退场。最后,只剩下约50%的同学坚持看完了该片。此后不久,我校文学院的七位研究生,又慕名观看了此片,结果也大多大失所望。在经历过将近一个世纪漫长而曲折的探索之后,中国的内地电影界终于认识到:真正优秀的电影应该是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俱佳,缺一不可。以这个标准来看,《悲情城市》恐怕称不上‘三性’并重的佳作。”
看了这个统计,我很难过。我们已经进入了21世纪。我们已经是光荣的21世纪的公民。可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思维、我们的境界还是那样的可怜和可笑。
世界是多样化的,电影也是多样化的。电影怎么可能只是一种。就像电影不能只是《悲情城市》一样,电影又怎么可能都是简单地让人们娱乐消费的。
就像在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我们会接触到许多人,这其中包括异性。我们和这些人的关系各种各样。但是,其中有一种是激动人心、铭心刻骨的。我们管它叫做“爱情”。
电影不能都是“三性”并重的。这就像我们前面提到的爱情。
“有一种电影是会进入人的生命的。”
这种电影给我们的不是消遣和娱乐。它会强烈地撞击我们的内心深处,让我们深深震撼,让我们深深思索,让我们永记不忘。这种电影可能会影响我们的一生。
其实,侯孝贤的电影已经不能用探索电影来涵盖。如同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一样。我想称之为:
“生命电影”。
生命电影使我们活得沉重,活得辛苦,活得累。但是,生命电影使我们审视我们的生命。生命电影使我们的生命活得充实,活得有力量。生命电影是我们生命过程中的知己和朋友。中国有句老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侯孝贤的电影、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尽管很多人未必能够欣赏。但是,对于能够欣赏它的人来讲,就是那种“得一足矣”的“知己”。
我同意作家阿城对侯孝贤的评价:“与侯孝贤的第一面竟是看不清面目。互相问候,我当下即辨出《童年往事》的画外音就是孝贤的声音。到得亮处,孝贤是个小个子,直细的头发扇在头上,眼睛亮,有血丝,精力透支又随时有精力。孝贤很温和,但我晓得民间镇得住场面的常常是小个子,好像四川的出了人命,魁伟且相貌堂堂者分开众人,出来的袍哥却是个小个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摆平了。孝贤的电影语法是中国诗,此所以孝贤的电影无疑是中国电影,认真讲,他又是第一人,且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第二个中国导演这样拍电影。
⑤、商业片、艺术片、探索片的划分不是绝对的。
商业片、艺术片、探索片的划分不是绝对的。它们之间有时候相互渗透,相互转化。电影《罗拉快跑》就是这样一部难得罕见、相互渗透的电影。它是一部“好看”(可视性强)的、融入了众多商业因素的探索电影。
(待续)
一维与四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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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荣誉》修订版 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