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和小勇：勇者的爱情（下篇）

□ 吴幼坚

    通过小勇的文章，我们已经看到，他和父母之间感情深厚，而母亲对他无疑有着重大影响。下面我们将看到这位善良的母亲，如何对待同性恋的儿子。

    关键的一幕见于小勇《出柜的故事》（2007-10-29 17:25:48）——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我和大勇并排偎依地赖在床上。柔软的大床像有一只大手，把我牢牢拴住，动弹不得，只想再次沉醉于幻梦，忘记前世今生，畅漾于美丽的虚无。

    门被推开了，妈妈走了进来，脸上写满疲惫，坐在床旁边的转椅上，望着我们俩。

    “二位醒了，”妈妈开口说，“昨天我一宿没睡，就想早上跟你们俩谈谈。我一个星期前就无意中看过你们的博客了，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博客上，我知道大勇国庆节会来，我没动声色，因为我想跟你们一起好好聊聊，究竟是怎么回事？”

    妈妈的话语很平静，又透着威严。一句一句，劈开了刚才的幻梦，只让人感到心跳头麻，突如其来的一切，将空气凝结，一种莫名的慌心恐惧，压迫得我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妈妈接着说道：“小勇回来这些天，我就感觉有点不对。上网总是鬼鬼祟祟，我一进房间，他就会马上关掉一些网页。那天，我终于发现了你们的博客。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大勇的眼泪已经出来了，而妈妈的话却给了我思考和镇定下来的时间。我有点生妈妈的气了，我认为妈妈应该单独地跟我谈这些事情，而不应该也让大勇同时陷入到尴尬的境地，他毕竟是外人，也是我的客人，性倾向是他很私人的事情，应该照顾到对方的感受；但我又更能理解身为人母此刻的心情，试问谁能真正甘心情愿地承认自己的儿子是同志呢？妈妈是很爱我的。爱得越深，痛得越重，这种刺穿心肺的苦痛让她顾不上太多了。她要知道真相！

    “妈，”我终于开口了，“太早了！我没想到这么早就要面对这个事情。您在网上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本来打算过几年，条件成熟一些再考虑告诉您，但没想到现在就被您发现了。我觉得您应该私下里跟我说，而不应该在大勇的面前，这会让他很难堪……”大勇轻按了我一下，说了句“没事的。”

    妈妈继续说道：“自从我发现这个博客以后，这一个星期都过得很难受。开始，只是以为这是两个男生的文字游戏，但是没想到你们今天都承认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呢？毕竟同志是少数的，不敢公开身份，在社会上要承受巨大压力，你们会过得很难！”

    我说：“妈，其实这些事情我们都想过，也是普天下每一个同志都必须要面对的。其实我觉得如何面对社会世俗并不是最难的，因为世俗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它只是野蛮地把所有人往那些约定俗成的封建礼教里去装，根本不在乎你的感受，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在乎世俗的感受呢？但是我们却很在乎我们的父母亲人，我们不想伤害父母的心。所以绝大多数的同志不敢跟家里讲，不敢出柜，怕父母流泪难过，宁愿委屈自己，去找异性结婚，过着虚伪畸形极度压抑的生活，害了自己，更连累了一位无辜女性；还有的去找女同志假结婚，为的也是博父母莞尔一笑，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子女能成家立业，过上所谓‘正常’的生活；或是为了逃避家里的催婚，选择远走高飞，离家越远越好，能躲一年是一年，能逃一载是一载。您说同志的生活过得多么无助痛苦。”

    妈妈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后，也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但是你们写博客，连我都能轻易找到，如果让更多人知道，你们会受到歧视，这太危险了！”我说：“妈，您不知道，现在社会对同志真的是越来越包容理解。我开始做这个博客，是因为当时在国外读书，离大勇遥远，沟通不便，打电话又贵，有些想法不能很好地表达，而感情这种东西，不加以维系，就会淡漠，所以才做了这个博客。如果您不喜欢，我们可以考虑把它停了。但在我们写博客的这半年时间里，在这个公开的平台上，从来没有一个网友讲过我们的坏话，或者骂过我们，大家都是真诚友好地关注着，祝福着我们，给予了我们很多的爱和力量。这个博客真的凝聚了我们太多情感和回忆，我们对它都是很有感情的。”

    妈妈说：“小勇，你真的没喜欢过女孩？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说：“我对女孩的感觉就像欣赏一幅画，或看一盆花，只能是观赏但绝对没有任何想亲密占有的冲动。但是对男孩的感觉就不同，除了喜欢，也会有想身体上接近的冲动。但就爱情本身来说，同性爱和异性爱带给人的幸福感受是完全相同的。同性爱者的世界中，有非常多真挚感人的爱情故事，光在博客上，就数不胜数。有些人的生活方式和状态，妈，您不知道，真的是很让我们向往，也是我们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标呀！”

    妈妈又问大勇说：“大勇，你也没有喜欢过女孩子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勇说：“是的，阿姨，我也没有过，喜欢的也是男生。”沉吟片刻，妈妈又说：“我还是觉得你们的交往要面对的实际困难太多，大勇的家人能接受吗？被单位的人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你们还没有真正面对到实际困难，真实世界跟网络完全不同。我很为你们担心！”

    我说：“妈，我记得您以前跟我说过无数次，找对象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千万不能凑合。我其实一直很赞同您的观点，因为我见过太多夫妻像仇人一般过了一生，他们是一男一女组合成的家庭，到头来又如何呢？还不是双方痛苦。我们虽然是两个男人在一起，但只要彼此快乐幸福，不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吗？至于面对外在的压力问题，我觉得这除了取决于两个人的感情基础外，更要看彼此的能力，包括事业基础和经济基础。就像我写的那篇博文《爱情长了张吃面包的嘴》一样，人不是活在梦幻里，没有面包的爱情是很难想象的。如果说同志的生活就像一张考卷，爱情绝对是一道大难题。答不出，不要紧，先把它放放，把学业、事业、亲情、友情、健康、金钱、学位，这些力所能及的题目先答完做好，最后再来看爱情这道题，说不定就会有柳暗花明的感觉了。我不怕外在压力，我相信生活会越来越美好！”

    ……大勇走后这段日子，我一直陪在父母身边，也在忙着不久之后的一个考试，等待着工作的消息。自从妈妈知道我的情况后，我和她之间就又多了一个话题：同志。我陪妈妈一起看了很多关于同志的文字报道，看了众多博友的博客，也下载了中央电视台和凤凰卫视有关同志的新闻访谈，鲁豫有约，还看了电影《蓝宇》，我跟妈妈说拍这部电影的关锦鹏就是位同志，一位拍过《胭脂扣》、《阮玲玉》和《长恨歌》的优秀导演。我还跟妈妈说我出国前，曾来我们家吃过饭的朋友，以及我出国不在家这几年，帮我们家修过电脑，过春节和中秋节拿着厚重的礼物来替我看您和我爸的朋友，或者经常帮我给家里打电话通知一些大事小情的朋友其实都是同志，也都是学品和人品俱佳的好人！妈妈回想着那一张张她曾经熟悉亲切的脸庞，或是谈吐不俗，或是温文尔雅，或是能力过人，越来越惊讶于同志这个就生活在你我他之间的庞大人群。她经常让我帮她搜集一些同志方面的咨讯，由最开始的陌生震惊，到现在的了解认同。虽然对我这个儿子是同志的事实依然多少心有不甘，但她的态度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变得越来越理解，也越来越支持！

    恐惧往往来自于陌生。妈妈最让我感动的地方，是她能够为了她的儿子去主动认识这个对她来说相当陌生的世界：一个真诚、谎言、痛苦、欢乐、泪水、笑声、无奈、失落、金钱、欲望、真情，极美与极丑两个端点并存的同志世界。这其中虽有极龌龊的糟粕，但我只希望我们所有人，包括我的妈妈都能只看到那些最光华灿烂的美物，和那些颗美丽的心灵，因为这是我们信心的来源，我们为此而生，也为此而活！

    所以我要把博客继续写下去。写给自己，也写给妈妈！

    远空，苍茫，苍茫，再苍茫。我歌唱！（引文完）

    小勇离家赴京后，写下了深情的《游子吟》（2007-11-20 13:26:22）——

    来北京之前，跟妈妈又有过一次长谈。最记得我问妈妈这样一个问题：“妈，如果将来我能跟一个同性感情和美地生活一辈子，你会觉得怎么样？”妈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会觉得你很幸福。”这样的答案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赶忙问：“为什么？”

    妈妈说：“因为太难了！如果你是个女孩，跟另外一个女孩生活在一起，无论是社会还是家庭，压力可能都会小很多，另外女孩子重感情，关系稳定，而男人相对来说，可能更多是看重生理需要，这样就容易变心，不稳定，你又那么实在，重感情，喜欢一个人就会把感情全放里面，这样就容易受伤。再加上这种同志关系又这么脆弱，每个人都可能跟很多人交往过，万一得上什么病，该怎么办？这是我最最担心的！我能把你是同志的事情想明白，同意和理解你坚持走你自己的路，是因为我也觉得怎么样活，都是过一辈子，跟谁在一起还是其次，幸福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跟同性在一起能过得更好，更幸福，我也就认了。但是，我就是担心这个圈子不确定的东西太多，想找份稳定可靠的感情和对象太难了太难了……”说着说着，眉头深锁，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妈妈的话给了我无比的震撼，心如刀绞！妈妈曾告诉我，她刚发现我是同志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悄悄来到我的房间，看着熟睡中的我，心想：儿子的命真的很苦，注定了比别人经受更多的磨难！我要对他更好，更爱他才对！

    记得电影《美少年之恋》里，有一个出色完美的警察儿子，永远是父母的骄傲，但最后身为同志的事实，还是深深地伤了父亲的心，这似乎就是同志的宿命。

    我的妈妈也被伤害了，但是在这场爱与“传统”的较量中，丑陋的世俗狼狈地败下阵来，母爱的光芒辉天映地！

    此刻，再一次远离故乡的我，抬头凝视着北京窗外的蓝天，回想着回国这段时日来的种种变故，感慨油然而生：想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永垂不朽的。唯一永恒的，大概就只有父母的爱了！对爸妈多好一些吧，趁我们还能够的时候！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别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引文完）

    大勇和小勇的爱情故事在继续，而我这篇分为上、中、下三部分的博文已近尾声。他俩博客友情链接里，这样介绍：“吴幼坚——一位同志朋友的妈妈，很赞的文笔！”不知道“赞”具体指什么，应是好的意思。其实我最胜任的还是编辑。我事先征得小勇同意发表他们的故事，希望对别人有帮助。网友们已经看到，这篇博文工程浩大，它是大勇小勇一字一句书写的，更是他俩用爱情完成的。能写到如今这感染人、鼓舞人的地步，离不开小勇母亲的理解支持。我也是个母亲，请接受我从南方向北国遥致的敬意！

    小勇元旦前夕写道——

    2007年我经历了很多让我成长的事情：拿到了硕士学位，游历了欧洲诸国，谈了段跨国恋爱，认识了一大票博友，同志人生得到了母亲的理解和支持，现在正努力发展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对于2008，除了在北京看奥运会，我没有太多计划。生活不是拍戏，没有剧本让你照着演，人生是悲是喜，一要看个人，二要看环境。但有一件事，却一直饶有兴味地挂在心上，那就是：利用工作之余，办一个同志婚姻介绍所，以志愿者的形式免费提供服务，定位为慈善事业……2007年就要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阿坚同样怀念刚刚过去的2007年，但是请相信，有爱，我们的2008年一定更精彩！

                                                         （全文完）

大勇和小勇网址：http://blog.sina.com.cn/yongloveyong

 （本文图片多选自大勇和小勇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