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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鹰的角色
1992年的夏天,贵阳,歼教七飞机上,我有幸歼遇到了一位对飞行充满激情人——王光耀,北京人,歼教七首席试飞员。他带飞我穿行于大西南奇特的喀斯特山地间,惊险而优美的特技动作令我热血沸腾。
在那个充满青春梦想的年龄,我沉迷于飞行事业,苏-27、F-16飞机令我们着迷,“雷鸟”梦幻般的飞行表演,是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作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我是幸运的。1994年我登上了苏-27飞机高高的悬梯,那是我的战友们做梦都想飞的飞机。我有幸和科沃丘尔、萨莎、巴威尔这些世界顶尖的试飞员一起飞行,眼镜蛇机动、失速螺旋不在话下,我们甚至驾驶运输机到圣彼得堡去旅行。那年的十月,当我怀揣国际试飞员证书回到祖国,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光耀,我真想再和他一起飞一次特技。
然而,等待我的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特技飞行,而是高难度的武器实弹试飞任务。我有幸参加了我国第一枚中距导弹的试飞工作,试验的艰难程度超乎想象。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地面试验,一次次的数据判读,一次次的空中模拟。我们三次离开又三次奔赴大漠深处,经历了三年漫长的时间,靶试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那天,我坐在指挥大厅,目送着载机和靶机分别起飞,渴望着靶试成功的那一刻早一点到来。试飞员龙林仓驾驶着战机,第一次进入雷达截获距离近,第二次进入龙林仓很快瞄准了靶机,可就在即将发射的那一刻,目标从雷达屏幕上消失了。此时靶机的油量只够最后一次进入了,可以想见试飞员承受着多大的压力。龙林仓驾驶战机再次进入,“发现目标!”“截获目标!”,“瞄准目标!”试飞员只用了6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截获、瞄准、攻击的所有动作。指挥员果断地下达了口令:“发射!”大屏幕上导弹拖着尾烟飞向靶机,一刹那导弹和靶机交会了,那个画面仿佛定格了,大厅里鸦雀无声,忽然靶机机头一掉,一头栽向地面,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指挥大厅。
靶试的成功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喜悦,它让我对飞行有了全新的认识。战斗机不仅仅是用来飞特、技编队的,它真正的意义在于发射武器攻击敌人,决定战斗胜利的不仅仅是飞机的性能,更重要的是武器的性能和杀伤力。
我从一个飞行狂变成了一个学习狂。航空史话、中国空战战例、越战、中东战争,常规武器、雷达、导弹、对地精确制导武器,电子战、预警机、C4ISR系统,外科手术、网络中心战、体系作战、不对称战争。名词和史料浩如烟海,观点和理论扑朔迷离。知识带给我喜悦,思索也令我迷茫。越南战争中F4鬼怪取消了航炮,可它遇到了真正的对手米格21;美军成吨的炸弹将越南的丛林夷为平地,可重点目标的杀伤概率还不到20%,一个美国少校为激光炸弹而痴迷,将美军弹药库里陈旧的炸弹变成了精确制导武器,杀伤概率提高到了70%;GPS技术成就了联合攻击弹药,留给中国人的是南联盟使馆难以磨灭的惨痛记忆;中东交战双方同样水平的战机,展现的却是一边倒的局面;美国人从80年代在伊朗的铩羽而归,到两次海湾、伊拉克战争的所向披靡。学习和思索让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武器改变着战争的样式,而与之相适应的作战体系和战术决定了战争的成败。
命运似乎总是在等待着有准备的人,进入二十一世纪,我有幸成为中国第一款三代机——歼十的试飞员。三代战机的试飞已经与二代战机不可同日而语,二代战机试飞主要是考核飞机的性能,而三代战机的航空电子系统和武器试飞占总试飞架次的60%以上。2000年11月19日,我登上了歼十飞机,经过多年飞控系统和航空电子系统理论研究,我在歼十飞机上如鱼得水。试飞中我们没有沉迷于创造速度和机动性能极限的快乐里,我们探询三代战机的飞行驾驶技术,摸索发挥雷达最佳性能的方法,研究各种态势下发射武器的最佳时机。我的生命似乎融入了飞机的灵魂,真正达到了物我两忘、人机一体的飞行境界。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我们攻克了一个个技术难关,在羊年冬天,我们终于迎来最后决战的关键时刻——导弹实弹靶试。
十年前,在二代战机武器试飞中,我还只是一个参与者,十年后的今天,在同一片蓝天下,人们翘首以待的是我凯旋的消息。靶机刚一起飞,我就利用雷达的性能迅速截获了目标,即将进入靶区时靶机突然一个机动,目标几乎飞跃雷达的搜索边界,我迅速利用歼十飞机的水平机动性能,一个不规则水平机动紧紧咬住了靶机。导弹解锁、瞄准目标,突然,耳机里传来指挥员的指令:“靶机故障,迅速脱离,等待下一次进入。”我意识到,我遇到了十年前同样的境地,靶机的油量只够最后一次进入,留给我的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再次进入,我很快就截获了靶机,就在即将构成发射条件的时候,靶机控制员报告:“靶机加力系统故障!”指挥员下达了指令:“采用第二方案!”“第二方案”是靶机故障时不得已的应急方案,试飞员要在短短的2分钟时间内迅速减速400公里/小时,然后再加速400公里/小时,并且要在规定的距离发射导弹,导弹攻击的机会瞬间即逝。凭着对飞机性能的高度敏感,我精确地控制最佳发射时机,导弹离梁的瞬间飞机迅速向右倾斜了一下,浓烈的导弹尾烟遮蔽了部分风挡,我透过缝隙顺着导弹前进的方向看见了靶机,一瞬间导弹遇靶,一团火光闪现,靶机立即解体下坠。靶试成功了,歼十飞机定型试飞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三代机试飞的成功经历,丰富了我的飞行经验,提升了我的人生境界,让我站在一个新的高度去审视自己的事业。当网络中心战、效果中心战、C4ISRK系统、体系作战、非对称战争等学术名词扑面而来的时候,我没有头脑发热,而是通过理性的思维去探究现代战争的深层次问题。
无论C4ISRK系统说得如何玄奥,现代空军战场体系无非是由以下这些要素组成的:平台、传感器、杀伤武器、信息网络、电子战系统、指挥中枢系统。在这个体系中信息网络是系统神经,指挥中枢系统是系统运作的核心。作为空中战斗力的主体——歼击机、攻击机、轰炸机,在现代战争中扮演着“鹰”的角色,它既是平台也是传感器和杀伤性武器,真正产生作战效果的是武器和传感器,而平台只是承载工具。在战争中,飞行员通过体系和本机传感器获得的目标信息,在指挥中枢的指挥下,操纵飞机平台抵达作战区域,用最合理的战术机动瞄准目标、发射武器,达到杀伤敌人的战术目的。
飞行员要成为能够打赢未来战争的真正的“鹰”,必须经过紧贴实战的高强度、高科技训练。平台驾驶技术、武器操控技术、战术运用技术是飞行能力三要素,其中平台驾驶技术是基础,武器操控技术是关键、战术运用技术是核心。飞行员基础技术掌握后,训练的重点应当落实在武器操控和战术技术训练上,通过训练使飞行员逐步提升远程机动能力、精确打击能力、战术运用能力、指挥协同能力,在此基础上加大训练难度,在逼真的战场氛围和复杂电磁环境中训练部队,使部队真正具备打赢未来信息化条件下突发战争的能力。体系对抗是未来战争的基本样式,航空兵是作战体系中的主要攻击力量,战斗机飞行员既要明确自身角色、练就过硬本领,也要了解体系构成和体系运作模式,更要了解对手,了解未来战争的走向。
这是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这是一个武器装备日新月异的时代,这是一个到处都充满局部危机的时代,这是一个战争样式不断变化的时代,这是一个新观念如风暴般袭来的时代,这是一个让人应接不暇而又不得不面对的时代……
我用狄更斯《双城记》中著名开场白的形式来描述我们这个时代并不是故弄玄虚。中国空军肩负着保卫祖国,维护和平的重任,随着国际局势的日益复杂,随着武器装备的不断发展,空军的训练模式必须有与之相适应的改变和发展,战斗力是衡量我们训练质量的唯一标准。空军航空兵飞行员要始终牢记自己“鹰”的角,祖国和平的天空需要我们这些英勇的“雄鹰”来保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