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往 肆意流淌

标签:
新闻我记录深度报道七分之一社会杂谈 |
分类: 至秦随笔 |
很久没有这样的平静了。
天渐渐暗沉下来,窗外的树在风中晃动,不远处的马路上不时有车开过的声音。
捧一本书,趴在床上,借着窗口稀疏的光亮,静静地看上一下午,慢慢地把白天看成了黑夜。顾不上吃,也忘记了喝,看到有触动的句子会身上起鸡皮疙瘩。感受这种平实的力量,真好。
微信、微博,在一切表达的工具都趋向于“微”之后,我似乎也很少有这样的心境去面对一个空荡荡的word文档,写这么长的文字来细细梳理自己的思绪。有时会有这样的疑问,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已经写不出大学时那信手就来的洋洋洒洒的文章,已经不再有那随时会迸发出来把自己感动的字句,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变得不再敏感,不再那么容易去感触、被感动了。
这些年,我去上研究生,去考国新班,去采访名人,去和部委领导交谈,去央视实习,去争取荣誉,去维护尊严和骄傲,去为了一个好的前程参加各种笔试面试,一次次被打击,又一次次地为自己鼓劲。
2012年的夏天,我离开了北京,在上海开始了工作。
工作以后,除了例行的报道之外,我便很少另开一个文档来写写自己。工作了一段时间,很想整理整理自己,把一些来不及想明白的事情想想清楚。卢安克说,“文明,就是停下来想一想自己在做什么”。
今年1月,我加入了台里的评论部,在所有的电视台中,“评论部”三个字几乎都是独立精神和自由思想的代名词。评论部的节目讲求品质和社会担当,注重深度和思考。我所在的节目是一个时长近一小时的周播节目,名叫《1/7》,意思是七天内最受关注的一个小时,一档深度报道的新闻杂志性节目,每期由三个15分钟左右的新闻专题片构成。我是节目最年轻的编导之一,负责当期节目中的一个新闻专题片的“全部”,包括报题、联络、采访、写稿、编辑。由于节目选题覆盖全国,出差便成了家常便饭,常常出了什么事情就立马拎箱走人,奔赴各个现场。出门在外,不仅操心片子,也负责摄制组的吃喝拉撒,像个“事儿妈”。私下里,常和同事朋友打趣,我们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一条“苦命的不归路”呢。
广告学的理论告诉我,产品是要区分消费群体的,新闻亦然。我一直认为新闻是分层次的,无所谓高低,只是细分的受众群体不同罢了。《1/7》像极了柴静的节目,面对普通老百姓,做“人”的新闻,讲求深度与调查,注重社会意义。它没有短新闻那般鲜活,但却有着纪录片般的沉淀。记得在学校里的时候,班上挂着横幅“坚守国家立场,发出中国声音”,老师和学校,甚至国家对我们寄予了厚望。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我扪心自问,我如何让世界更了解中国,我自己了解她吗?我不了解这个社会,不了解这个广袤大地上的人民如何生活,不了解各行各业的人怎么想怎么做,不了解不同的社会阶层有多少种活法。于是,我选择了这里。
新编导的一次培训会上,领导们拿出了CBS《60 Minutes》般严谨的操作规范。制片人说,“你要和采访对象交心,让他打开心扉”。我的一位师姐,目前是京城有名的CEO,她在最新出版的一本书中提到,人要活到淋漓。所谓幸福,就是体验的最大化。作为新闻人,你需要参与进这个世界,与生活打滚。
找选题联系采访的过程十分磨人,需要耐下心来,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筛选判断。深入去了解常常会发现,有的新闻事实并不像被报道出来得那样感天动地,而有的当事人对待媒体的态度也并不单纯。有的希望媒体帮自己解决困难,有的希望媒体能为自己申冤,有的希望借助媒体对某一方施加压力。各有各的诉求,适不适合去采访,值不值得去拍摄,往往需要细细衡量。
我的第一位拍摄对象是南京的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儿子今年五十多岁了,左腿残疾还有精神障碍,动不动地就会往外跑,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照顾着他,儿子往外跑她也就跟着追,不管身体能不能吃得消,也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儿子一发病就得风雨兼程。我们去采访的时候,老人早早地就在路口等着我们,家里摆好了水果招待我们,我们不走她就也不吃也不喝,采访结束以后还经常给我打电话,说特别喜欢听我叫她“奶奶”。
除了这份无私的母爱之外,片子主要讲的是特殊人群的社会保障问题。老奶奶最大的心愿是有一个合适的机构能收留他的儿子,让儿子在她死后也能有人照料。但儿子的情况养老院和精神病院都不愿收留,我们跟老奶奶跑了半天最终也没帮她解决这个困难。之后有做过孤独症孩子的片子,他们同样在上学和社会生活中遭遇很多难题,或是歧视或是排斥。有时会有这种感觉,常常希望能通过采访帮到采访对象什么,但往往又感到很无力,好像到头来,除了把他们的生活状态和遭遇如实地报道出来,我似乎为他们做不了什么。
片子吸不吸引人,往往在于讲故事的方式。在北京做过一个亲情与利益博弈的片子,弟弟给亲姐姐捐骨髓治病,却要姐夫给九十万元的补偿金,这个节目采用对剪的方式,把双方的矛盾展现出来。电视节目习惯把一个人塑造成好人,另一人是坏人,实际上这世界上并没有纯粹的好人与坏人,人性是复杂的。深入去了解了,才发现每个人的行为都有自己适当的理由,只是所站的角度不同而已。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对人的认识有多深,呈现才有多深。
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校园投毒的节目。当时复旦发生投毒案令人震惊,我在家里也坐不住了,主动向领导请缨。黄洋的父亲从老家西川赶到上海,住在一家小旅馆里,对他的采访阻力很大,他说,“我想不通,儿子那么优秀为什么有人会去害他”。在北京,朱令的父母同样也有这样的困惑,这个曾经如花似玉的清华女大学生,会弹琴会游泳,学习好,人也漂亮,被人先后两次投放剧毒卧病在床、神志不清,而幕后真凶却一直无法到案。在朱令家,她的父母是很本分的知识分子,朱妈妈看着朱令原来的照片叹息,“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生了一场重病,她不知道是有人把她害成了这样,她的青春还停留在二十年前”。
他们的遭遇让我愤慨,他们发病时候的画面让我震颤,但在片子中,我只能提供事实信息,是非善恶交由观众去评判。
人是一样的,你生在这儿,我待在那儿,都是偶然,都是大千世界中渺小的一粒。人不可能孤立而成,每个个体都与无数他人牵连着,而这一个个的个体则组成了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在厦门公交爆燃事件中,有人评论说,“永远不要对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因为谁也无法保证下一个不是你我”。我们的选题往往也是这样,寻找的都是具有社会普遍意义的题目,新闻主人公的遭遇不是偶发,它随时可能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当悲剧发生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老百姓。
在《看见》中,柴静引用过这样一句话,“做新闻,就是在和这个时代的疾病打交道”。
记得柴静在书中写自己刚加入《新闻调查》时的困惑,说“自己除了课本,只看过言情小说,脑中空空,敲一下都能听到回声”。我也同样面临这样的挑战,在给导师的邮件中,我曾向他请教,做深度报道怎么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穿透表象看到深刻。导师回复说,“能做深度节目是一个电视人的幸福,深度需要思考,更需要勇气和智慧。好好努力,好好享受”。
2013-6-12
http://s5/mw690/4b766366tdef0a137a3b4&690肆意流淌" TITLE="不知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