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也像你一样
姚 莉

    儿女，是经由父母带到世上的。

    怀胎十月，母亲只是在全心全意地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在戏剧性对白中、在情感类小说中常常看到泛滥的措辞，会从自己儿女的嘴巴里理直气壮地冲出来——

    你为什么生我？经过我同意了吗？

    这个问题，用来质问每一个父母，都会成为儿女们常胜的法宝了吧？见血封喉，一招致命。

    不知道有几位智慧的父母做出了让儿女们心服口服的回答？至少，我没有听到。

    只要想做父母，及至做了父母，

    每一个曾经鲜活、跳脱的男女就注定了青春不再、快速衰老；

    每一个原来志在四方、无所牵绊的男女就困在了四角的屋子里，无限期留守；

    每一个无忧无虑、心无滞碍的男女就成了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和唠叨婆。

    这样又老又丑、目光短浅、琐碎计较的人，怎不让人生厌？

    还有，我们永远不能知道，我们想给你的和你想要的，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匹配？

    当你需要的时候，我们必须永远在岗，而我们累到无力的时候，是否能够下班？

    妊娠是什么——

    是让精心呵护的脸颊长出难看的甚至终身不能消退的斑点，  

    是让沉甸甸的小生命撑开美丽细腻的肌肤，留下永远的瘢痕；

    呕吐不止还要咬着牙吞下食物，为了你必需的营养；

    心慌气促、腰背痛得辗转难眠，困难到不能剪去自己的脚趾甲；

    而大多数的母亲，还要每天拖着比原来多出几十斤的重荷，走在众人的目光里，去上班、工作。

    孩子，现在的你是这样爱惜自己青春美丽的容颜，是否想过，妈妈曾经也像你一样。

    分娩是什么——

    宁肯痛到把自己撕裂也不愿让医生用药，怕给孩子带来一点点的损伤；

    爸爸在产房外和妈妈一样被撕裂，只恐瞬间失去两个最最亲爱的人，虽然其中的一个从来没有见过；

    在生死关头，妈妈坚持留下的一定是那个害她十个月受苦的孩子；

    血泊里，母亲和孩子永远的剥离。

    孩子，你流血的时候也会痛。可是至少，你还有我们的怀抱。可当妈妈在产床上挣扎、爸爸在产房外无助的时候，我们需要依靠什么来减轻这样的恐惧和疼痛？

    爸爸妈妈不是生来坚强。只是因为有了你。

    养育是什么——

    在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里，为孩子喂奶、换尿布，整夜无眠，终于熬到天明了，又开始洗涮、做饭，为了生计奔波，

    孩子生病时担惊受怕，护士尖锐的针一起刺出父母的泪；

    上学了，父母躲在街角，远远望着孩子汇入人群，爸爸妈妈的心比那小小的身影还要孤单；

    孩子的安全、健康、学业、交友、工作、婚恋、家庭，然后是孩子的孩子。

    孩子，当你为心爱的小狗担忧哭泣的时候，当你为它不能明白你的心意恼怒抱怨的时候，是否想过，我们也有那么心爱的一个，那就是你。

     所有的这些，所有的爸爸妈妈，一定都没有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要你、为什么疼你、为什么在你身后偷偷地哭泣。

    是的，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只是企盼上苍把你赐予我，不论你是漂亮的平凡的、聪明的愚钝的，甚而是丑陋的孱弱的，只要从虚空中把你抱在了怀里，我们就再不问缘由，在磕磕绊绊的路上开始托着你。起初，有鞋子，路太长了，又不能放下你，慢慢就走成了，赤足。三毛说，父母是天使。滴着血，仍然，赤足。

    孩子，你是否想过。起初，我们也像你一样，是爸爸妈妈怀里无忧无虑的粉嫩。

    做了父母，就再不问缘由。

    我们，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