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世时，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只给父亲过寿。现在父亲没了，我们开始专门地给母亲过生日。

    给母亲选择生日礼物，不是一件易事。母亲胃口不好，生冷油腻的东西不能吃，买什么样的好的零食，都是相当于给我们的孩子们买。母亲不是打开来让大家一一分享，就是平均分了给我们各自带回家。给母亲买衣服更是出力不讨好。我们看上的衣服，母亲总是说太花哨。有一次侄女婿出差，给母亲买了一件大红绣花的羊毛衫，我们都觉得漂亮得不得了，可是母亲非要说自己穿不出去，送给了二姐。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总是斜襟的灰色或月白上衣，头裹一块蓝色或灰色的围巾，利利落落干干净净的一个标准农村老太太。这些年，姐姐们都不纺线织布了，大家都是买衣服穿，老太太的衣服商场里也有很多，可我们很难给母亲买到她称心的衣服。我更是几乎不给母亲买衣服，把这个义务推给了两个姐姐。

    今年给母亲买什么礼物呢？我想起前年三八节，儿子用丝线给我编了一条手链；去年三八节，儿子给我买了一条月牙项链；后来，儿子还给我两元钱买过一个戒指。这些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都让我很激动。想到这里，我突发奇想，想给母亲买条金项链。说是突发奇想，是因为母亲从来没有带过任何的首饰。我们以前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银手镯戴，就开玩笑问母亲，祖上留的东西都哪里去了。母亲笑着说，我嫁到你们家，你奶奶瘫在床上，你三爸在上学，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有人给过我任何传家的宝贝。其实我们也明白，在非常艰苦的岁月里，父母生养了我们姊妹几个，已经相当不容易，哪里有闲钱置办那些东西。现在条件好了，母亲重孙辈也有了，也应该享受享受了。可是我印象中，母亲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村里有个老太太，几个孩子都有出息，也都有孝心，老太太披金挂银的，脖子耳朵手腕没有一处闲置，母亲看了说，满脸的褶子，戴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些。

    可是，我还是买了，心想：如果母亲不喜欢戴，就是收藏也好。反正黄金可以保值，母亲留着压箱底也算一回事。

    昨天是母亲生日，我拿出金项链，往母亲面前一放，母亲果然说，我不要，快要入土的人了，戴那干啥？我说，人家说，老年人戴黄金首饰，对身体有好处（天知道谁说过）。母亲说，你不是给我买过一条吗？我怎么也想不起。母亲翻寻了半天，果然找出一条金光闪闪的东西来。我恍然大悟：那是好几年前出差，给母亲买的一条带链子的护身符。那不是黄金的，是镀金的。我都忘了，没有想到母亲还当宝贝一样珍藏着。

    我告诉母亲，这条才是真黄金项链。母亲没有再说什么，笑着说，那你给我戴上，放起来不定以后忘记了就找不到了。

    母亲戴上了我给她买的金项链，我想母亲的心一定是满足的幸福的。首饰对于女人来说，是一种美的渴求，是一种自我意识，是一种爱的感受。我们常常说女人是拜物主义者，我们的母亲也是女人，她们也会喜欢首饰的。她们平时嘴里说不喜欢，无非是舍不得我们花钱罢了。

    更何况，这条金项链，是她的孩子孝敬她的一片心，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想，以后母亲坐在门前乘凉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把她的项链露出一点，恰好给别人看见。

    我喜欢老年人的这一点点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