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我突然想给儿子打个电话。打了三次，儿子才下自习回到宿舍。可是他一拿起话筒，我就听出了他的哽咽声。我心里一沉，赶紧问：萱萱，怎么啦？但是不管我怎么问，他都是说没有事，只是心情不好。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我再打过去问他们宿舍的人，接电话的孩子说儿子既没有受老师批评，也没有跟同学闹别扭，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儿子住校三个半月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打完电话，我怎么也睡不着了。虽然我安慰自己，儿子长大了，有了不愿意对妈妈说的心事，那就让他自己去思考去消化吧，他总是要长大的，迟早要独立面对必须经历的一些事情。

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难过。可能跟我结婚前后眼睛不好输液太多有关吧，儿子自小体质不好。我们报社工作紧张，我经常出差，所以常常把孩子托给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照看。但是，儿子还是比较懂事的。儿子上小学一二年级，功课还不错，在班里也是前三名的学生。他上三年级时，我去北京进修一年，他的学习就掉队了，一下子掉到了中游。更为严重的是，我回来后发现儿子不挺地咳，先是把他带到社区卫生所，医生说可能是消化不好，应该消消食，给拿了些消食片。可是过几天还是咳。我又带他去，一位老者建议我给孩子拍拍片子做个胸透。当片子出来后，一听医生的解释，我立马觉得脚底下都软了，泪不由得哗哗就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医生说，儿子是肺门淋巴结核，已经好长时间了，得抓紧治疗。

虽然我带着儿子在运城看了不少医生，可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时半会不见轻。有一天晚上，儿子在睡梦中猛地一咳，一口血飞在了我的枕巾上，我就快要吓傻了。在给儿子治病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心里只盼望儿子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灾就行，学习好坏都无所谓了。加上后来我的工作就越来越忙，根本就没有时间辅导儿子的功课，儿子的功课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上一次儿子回来，说考试没有考好，英语不及格。我嘴上说下次努力，可是心里还是吃重了。我知道初一英语打不好基础，以后就会非常麻烦。儿子也不努力，回到家总想看电视玩游戏，所以我有意无意总是刺激他。前天送他上学在路上，我就吓唬他，如果下次考试再考不好，就不让他上学了，送他去擦鞋店、洗车厂做临时工。儿子当时长叹了一声：好可爱呀！我还没有反映过来，儿子马上补充：好可怜没人爱呀！我还告诉他，你现在学习不好，你爸爸已经不关心你了，不管你了，你再学习不好，妈妈也会不管你的。现在想想，我当时说的话，多像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女人说的。是不是儿子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负担？

儿子身体不好的时候，总想他学习好不好都不要紧。孩子身体好一点，马上就觉得儿子考不好就是天大的事。我也觉出我的矛盾和焦虑来。我以前说过，世界上最难做的，就是做家长。孩子管严一点，怕抹杀个性，管松一点，怕将来不能成材。想给一点挫折，又怕孩子承受不住；一味帮着孩子，又怕孩子独立性不强。真是左右为难横竖不是。我知道儿子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懂事，心细，喜欢阅读，脑子反应快，口才好，将来不愁没有一碗饭吃。杨鹏和儿子聊过天，满亚丽老师和儿子接触过，他们都说这个孩子知识面宽，思维活跃，将来一定没有问题。可是中国现在的教育还是应试教育，你没有应试能力，将来很难和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我经常给别的家长上课，可是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我就变得如此现实和失措。郑渊洁不让自己的孩子上学，自己在家教，他的亚旗照样有出息。记得还有中央电视台一个很著名的化装师，也是尊重孩子的意愿，不让他上大学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好像孩子的发展也不错。可是，一个普通的家长，谁敢拿孩子的前途来做教育实验或者来做博弈呢？

我想起我初一的时候，因为觉得学校学费收得高了，下雨天跑回家，把脚放进母亲打的热水盆里就开始流泪，说不想上学了。母亲再问都不说，只说不想念了。我想那时母亲的焦虑，也必像我现在这样。平时只觉孩子小口无遮拦不懂事，可是孩子一旦对大人封闭起内心，做父母的就心里没着没落的，怪难受。我还想起初一时，我就朦朦胧胧有了一些一样的感觉。班主任老师的对象来学校，我跟着大家一起起哄，可是心里莫名地就酸溜溜。总觉得那么好的班主任老师，应该还没有对象。还有就是喜欢同桌的男生，在午休的时候，偷偷眯着眼睛看他黑黑的眉毛和浅浅的胡须。等他到我跟前背书时，我会卡得很严，一个标点也不让他背错，就为多看他在自己跟前站一会儿。

夜深了，我还是想给儿子打电话，可是怕影响他们休息，没有敢再打。我对自己说，不管儿子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都是他自己的事。如果他长这么大了还是没心没肺的，那才成问题。初中的孩子，心理上生理上智力上都在关键期。当一个初中生家长，可能真是不容易。最后，还是一声叹息结束吧，该来的总要来，挡也挡不住。就像出麻疹一样，它是人生必经的一关，你能说它是好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