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季节

　　少年时对爱情有过许许多多的憧憬，其中最羡慕的就是那惊天动地的倾城之恋。然而，当年轻的心逐渐丰盈和宽厚，不再做一些不着边际的苛求和幻想后，才深深明白，普普通通的人间之爱也有着令人神往的丰饶和甘美。

　　同学几年，对她的印象平平淡淡，甚至觉得他有点呆里呆气，然而，当无意中听说他已钟情于人时，却不啻于听到一声惊雷——三年的工作合作中，我已不知不觉把他当做了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慌乱与失落感的压迫下，我把委屈、孤寂、无奈，统统地泄露在了他星月一般皎洁的明眸下。而他，竟然从中受到鼓励，拆除了自卑与世俗的樊篱，发起了强烈的进攻。这时我却畏缩了。像一切的初恋，在渴望得到时觉得无限宝贵，在抉择时则犹豫不决。如此“拉锯战”打了几个回合，共同走下田埂时他有意无意的一扶，遂使我下了决心，明白今生不可能属于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了。

　　后来说起此事，他大喊幸运与吃亏。幸运的是他竟然有幸能遇上一个如此保守的女孩子，吃亏的是使我下决心的不是他的痴情与手段，而是那无意中的一扶！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这棵渴望蓝天渴望白云渴望生长的生命之树，只有在他的扶助下，才可以繁茂地生长。志趣的相投，人格的欣赏，使我们生活在爱的乌托邦里。物质的困乏不能烦扰我们的相爱。在生日时，我们互赠一些笔记本、自制的相册、卡片之类的小玩意，不觉其轻薄，反觉其极富诗意。他看似憨拙，偏生了颗极细致的心，设计了我们的情书标志，每封信上都有令人欢喜的花样。记得实习那年，我忘记了自己的生日，黄昏时拥炉而坐，批改着学生的作业，而他就在那时挟着一股冷风闯进我的小屋，将一块小巧的电子表轻轻套在我的腕上，表盒里装有一张纸条：“愿我们相处的每分每秒都充满了欢乐！”一刹那觉得胸堵鼻塞，双眸盈盈。在摇曳的烛火下，两人相对而坐，将彼此的爱恋全融进了长长默默的对视里。

　　后来跟女友谈起此事，她笑我“叫一块电子表给买了去”，我也用她被男朋友的“苦肉计”所折服的事儿取笑她。在初恋时，我们的纯洁与真诚，成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它远远比冰箱和彩电给我们的享受多。因为心灵上的相通能填平物质上的沟壑，而物质上的富有却并不一定能带来精神上的默契。

　　是凡人，就不免长有一根虚荣的神经，我也曾在光怪陆离的物质面前表现过片刻的软弱，但是，苦中作乐的癖好与坚强独立的个性，又每每使我从中超脱。而他则说，凭着我们的智慧与双手，别人有的我们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并不全信他这话，只是认定，即使我们贫穷得除了爱而一无所有，我们也还是最富有的。

　　比小妹仅大一岁，却仿佛不在一个年龄层次上。她常说现在的女孩子只谈恋爱不搞对象，因为恋爱只靠理解与吸引就行，而结婚则要实际得多。我理解不了这种爱情，就像小妹理解不了我。她不相信我不后悔，我想，有什么后悔的呢？以后不管清贫还是富有，我都不会为这段恋情加上一个悔恨的注解。他是我唯一的选择，也会给我最大的幸福。小妹说我们是“古典爱情”，古典就古典吧，何况古典里倒别有一份浪漫与情纯。

（原载《山西师大》 1993年6月20日第4版“张梅霞作品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