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些图案,很像月饼上的模印。色泽亦近似。 一个简单的月饼。这世间很多事是可笑的。多数时候这样认为。可惜很多人还没明了并为此心有不甘。

她们手脚上的绒毛是柔软而丰茂的。仿佛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会安静地坐在那里,画很多同样长辫子的女童。辫子一模一样,但可以画很多,她们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没有灵感的时候,就会来找我,请我画些。我随手画些仕女图给她们。她们认为我画的人眼睛太小。于是我一概把仕女们画成有大眼睛长睫毛的电眼美女。她们认为这样很好。

这是最新的衣服。白色棉布上衣,棉布黑裤子。中间扎一条黑白相间的腰带。戴一串黑珠子。白天她喝苹果汁,上衣就脏了。

这是去年的旧衣服。已经显小了。但还可以穿的。她开始显得端然严肃。

她们仿佛和我相关,但亦无关。人大抵如此。
2008.7.13.13:20
整理旧衣物是令人心惊的。
很少穿新衣服。见朋友亦穿差不多十年前的衣服。于别人的相问我亦如实相告,说这是什么时候的衣服了。而且不会觉得任何不适。虽然对方穿着贵价光鲜的衣服。我想,我的旧衣服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鞋子亦一样,仿佛我的脚合着鞋子,它们永远不旧。但人是要老去的。人会消失,但物品可以留很久。如那些山峰,它们沉默着矗立着在下一次地震崩塌前。而可能性那么小,相比肉身,它是坚固得多。
整理旧衣物,就知道人的肉身是很脆弱,无常的。
譬如。

应该是女童穿的衣服,这种领子本身就有一种直来直去的幼稚相。现在还可以穿,只是很小,穿到半腰。人立即就回到从前了。

妈妈亲手缝制的睡裤。整一条裤子都是她手工缝制的。针眼很匀,每一针的力度和宽度都一致。很难想象她是怎样缝一条裤子给她的女儿的。她手工很好。是纯棉料。舍不得穿,已经收起来放好。我觉得她不太可能再手工缝制一条裤子给我了。
在黯然的霞光里,它是一条令人心惊的衣服。我从来没穿过。它太老气了。但等我老的时候亦未必穿它。我得到它的时候才不过几岁。十岁不到的女童得到一条这样的衣服。但记得同时得到的是一双令人兴奋的牛皮童鞋。圆头,黑漆漆的皮革异常光亮。皮鞋抵消了这件衣服不合穿的遗憾。皮鞋穿去上学,后来就变小了,变旧了,最后就没有了。妥帖的物品会旧去。像遇到妥帖而又能在一起的人一样,看着他老去。而擦肩而过的那么多人,如果能留下印象的,他永远就那样年青的面庞,渐次模糊,偶尔记起,但不再重要。
这件老式衣服,和那双合宜的牛皮圆头童鞋,是爸爸给我买的。他出远门,好像是上海。我觉得他应该给我买一件十里洋场那里的粉粉嫩嫩的洋服来配那双皮鞋才对。后来妈妈数次提起这件衣服,我想,应该买给她才对。他戴圆框眼镜。他已经故去。而我一直留着他买给我的衣服。
一次亦没穿过,簇新得令人心惊。
后来就穿这样的棉料裤子,还是在腰间绑带的,看起来很有意思。已经旧了,本来就是白裤子,还洗得发白了。
穿这样的花布裙子的人已经心境苍老了。有一条带子,把腰扎得很小,记得一直被人叫“小蛮腰”的,现在还有人这样叫。不过现在的我离穿这裙子的时候经在千山万水之外。衣服还是新的,仿佛没穿过。
这些衣服就这样让人心惊。人世无常。但它的恒定就在这些旧物间。
我是不愉快地留下它们的影像下来。图片有时亦叫人心惊。商量不定的是抛却什么,什么该留下。
我问人,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他回我说:过去的你可以不管了。
但你必须继续生活下去。
20008.7.12。20:27
茉莉开得最好的时候了。近日。就这样坐在桌前。2008已经过去一半。今日之前,已成往事。 2008。7。11。

2007-10-02
00:34:51
月。
好远。
远在天末。紫薇花,仿佛一直在开,不知道她要开多远。春末伊始,开了整整一个夏季。又一直开到了仲秋月圆。
微凉起天末。
下雨的时候,她亦开着的。很坚韧,不像旁的花落成了残红。终于到了这夜了,悲秋的杜鹃啼过,她却紫得透明剔透,不为所动。在细瓦密砌的屋顶洒下月影下的浓荫。穿白色麻料衣服的人在树下驻足观望,犹豫着要不要攀上去嗅闻花香。但白昼里的秋雨还在湿润里,花枝上该凝结了秋露罢?于是她放弃了要亲近她的念头。
只远远仰望着,连月影。
红砖碧瓦。
有对称繁复花纹镶嵌的墙。
月说,她要走了,她觉得寂寥清冷而哀愁。隐匿一向是好办法。井底之蛙,水底的鱼,适当的藏匿自己,会获得安全感觉。月亮亦需要冥想,这样的空间总不会长久属于任何人和事。相对的,花季稍短,但总有轮回。花树会活得很长久,如果没人砍伐。
人却活不过花树。没人相信动物有轮回。那么多的白色麻料衣物会随着穿她的人而去吗?如果没有人需要它们的话。有人对她说,喜欢看她穿大裤脚的麻料衣服,那些衣服纹理分明,仿佛还保留着植物原始的形态。粗糙的质感像桂香的树皮,散发微辣辛芳。但感觉温暖妥贴。
花树醒着,而夜静寂着。这种静非常特殊,有时寂静是不请自来的,没有任何原因。江水瑟瑟,灯火寐明,而人的心境在顷刻间黯然。游的船,醉的人,渐渐往江那边去了。这一江的浓碧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远处的大桥车流如河。
没有人注意到花树的微语,新植的榕树开始疯长。
她想写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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