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儿子果同学回来住几天。按往年的习惯，我们会共同抽出半天时间，一起上街去给他买一些衣服。果同学现在仍然在伦敦读博士，和女朋友租了个公寓，安居乐业地过着小日子。这个暑假女朋友要工作，没有一起回来。而他也有很多活动，旅游，讲课，开会，要去各种地方，见各种人。所以这次回家的时间很短。回来后，自然又有很多中学同学的约会，我们总是凑不到一起上街的时间。考虑到果同学现在经济已经完全独立，平时不花我们一分钱，做父母的还是应该找机会尽一点心意的。

        在他回伦敦的前一天，我一个人上街，自作主张为他买了一堆日常需要的衣服。我把衣服堆到他房间里。他很晚才回家，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在我的监督下试穿那些衣服。那些衣服买得很不争气，小部分合身，大部分不合身，不是嫌大，就是嫌小。总之，我在手机里记下的那些尺寸，好像都错了。最后，他指着几件绣着骑马打球商标的毛衣和T恤认真地对我说，请你以后不要给我买这个牌子的衣服了，我不喜欢。我楞了一下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吗？他说，我们学校穿这种衣服的学生，都是我不喜欢的那类学生。我穿上这样的衣服，不就跟他们一伙了吗？我飞快地总结归纳一下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不穿名牌了？他说，当然不是。比如上次的那件风衣，就很符合伦敦的气候，还有那套西装，也很合适。明白了，原来他喜欢更大的牌子了。他说，当然也不是。我们互相切磋了一下，最后我终于弄明白，果同学对名牌无冤无仇，只是他现在不喜欢带有明显标记的衣服，他追求含蓄低调。试到最后，他安慰性地把一条牛仔裤和一双皮鞋装进箱子里，然后像兄长一样拍拍我的肩膀说，以后你别给我买衣服了。我需要衣服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到牛津街买的。这个“们”当然是指他的女朋友。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为果同学买衣服的事由旁人接替了。当妈妈能为他做的事已经越来越少了。

          第二天，把果同学送到机场以后，我提着一大堆衣服，开始一家一家退货，必要的时候还要编出很多理由。我一路退，一路悲哀地想，这好比我经营了多年的博客，一路走来，贴照片发文章，得意洋洋自我欣赏。突然间，我发现我进不去这个博客了，因为密码被那个女孩子改了。

         人生一路走来，对我们的父母，我们改了密码。然后我们的孩子又改了他们的密码。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互相点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