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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集《夜莺的歌唱》 |
海边房子前的一棵梨树根部受了点伤。花工使用挖土机时不小心刨坏了一块树皮,白花花的树干露了出来,还淌着汁。家属站在那里心痛无比,说这是树在淌血啊。
我安慰他说,不就是一块树皮嘛,过些天就好了。他白了我一眼说,如果你腿上破了这么一块皮,你疼不疼?我说,这么大一棵树,这么小一块皮,按这比例放到我腿上,也就是指甲那么大一块。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用鼻子哼哼说,这棵树已经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岁的老太太腿上落指甲大一块伤,也会要了命的。你这个人一点爱心也没有。
这句话差点把我一口气噎死。我一急,就说,你们德国人才没有爱心呢,要有爱心的话,当年怎么会把几百万犹太人往煤气炉里赶啊。这话是很有杀伤力的,而且一杀一大片。每次说出来,家属就很气。他沉下脸不再理睬我,走进屋子一个劲地往四面八方打电话。
过了个把小时以后,他走出来很兴奋地跟我说,他打听到有一个地方,专门出售一种治理树木外伤的外敷药膏,而且人家还愿意在星期天这样的时候卖给他。他问我跟不跟他一起去买。我心里觉得奇怪,什么叫外敷,难道还有给树木内服的药不成
我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跟他一起去了。
我们曲里拐弯地开了很久,在一个巨大的花园门口停下来。这一带的人家都习惯把自家院子的大门白天黑夜都敞开着。我们还是一丝不苟地按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出来一个又胖又大的男人。问清了来由,他请我们进去,让我们坐在他的玻璃花房里。这两个男人开始从天气讲起,讲到雨水,讲到花木。就是不讲那外敷药。我本来以为买了东西就走人,谁料想他们开起植物学讲座来。我觉得很上当受骗,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听,脸上开始做出种种不耐烦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那个大胖男人用好男不跟女斗的口气对我说,他花园的西边有一个玫瑰园,里面有60多种玫瑰。也许我有兴趣过去看看。他的话直白了说就是,你在这里真碍事,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吧。
我用眼睛征求家属的意见。他却不看我,幸灾乐祸地闷笑着,看着头顶上的天。我谢了那胖人就走了出去。我一个人索然无味地在那60多种玫瑰里走来走去。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花园。这玫瑰园除了玫瑰就是玫瑰,一点浪漫情调也没有。
到了快黄昏的时候,家属提着一个袋子来招呼我上车。他兴致勃勃地说,那个花匠教了他很多花卉知识,要不是我从中捣乱,破坏了人家的情绪,他还会学到更多。
到了家里,他郑重其事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罐子,打开来,是一种深红色的油漆那样的东西,他把它很认真地抹在树根的伤口上。然后又从袋子里拿出一大瓶透明的液体,把它浇在树根上。外敷和内服都齐全了!为这件事我们浪费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还不包括损耗的汽油和买药的钱。
我看他很认真地举行这样的仪式,顿时明白原来办家家的事不一定只发生在幼儿园里。既然如此,那老师我就再教他一招吧。
我很知己很互动地对他说,其实还有一个抢救方案没有实行。家属急忙问我还有什么高招。我说把汽车急救箱里的绷带拿出来,给它捆到树的伤口上,这样伤口会好得更快些。
家属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说,真是,我应该一开始就把绷带拿出来的,不是捆树,是捆你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