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在瑞士度假。晚上出去散步，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山洼里，有一栋两层楼的木头房子，静静地透出温暖的灯光，让我非常喜欢。这个地区是欧洲有名的滑雪地，当地居民的房子里一般都有客房可以出租给别人。就去敲开了那个门。客厅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壁炉前坐着一圈人，正在很安静地喝酒聊天。主人出来问我们有什么事。我们问是不是可以订房间。主人找出一本记事本翻开来，问我们想订什么时候。我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想我真牛，今年订明年的房间。他不置可否，翻了一会儿，很抱歉地说，明年这个时候已经全订满了。如果我们愿意，可以订后年这个时候的房间。而且只有一个朝北的房间，冲着山那面，光线有点暗。我想，明年已经是遥遥无期，后年的事情哪能说得准。想想不服气，问订房间的都是什么人。他对我笑笑，说，当然是德国人。
德国除了法定的宗教节日外，各个联邦州学校的假期都是错开时间的。这样可以避免交通拥挤，高速公路堵车和度假胜地爆满的情况。各州的假期通常都提前三年就公布在日历上了，以便大家心中有数，尽早计划。长此以往，德国的老老少少都养成了提前计划的习惯。哪怕你跟一个老太太约会喝杯咖啡，吃个蛋糕什么的，大家也要把各自的记事本掏出来，先看看那天有没有别的什么计划。如果是计划好了的事，那就是神圣不可侵犯，赴汤蹈火也要实现。
有个朋友多年来一直有个计划，要在法国大革命纪念日的那一天，驾着游艇，从塞纳河的桥底下穿过去。这个计划很难实现，因为游艇不属于他一个人，还有两个党派的人和他共享那艘游艇。各党派的度假时间不一样，想去的地方也不一样。他们从5年以前就开始制定这个计划。终于，今年5月份的时候，一个党派把游艇从德国南部开到了欧洲东部，另一个党派在那里接了游艇，再开到法国南部，他在法国南部接了船，开往巴黎。这说说简单，其实是个很庞大的计划。首先，这些人都要在这段时间里腾出时间来，而且不许再反悔。其次，各地的天气，各人的健康情况，各国的航道情况，还有船上的仪器设备，具体交接船的地点和时间，都存在着很大的变数。最精彩的是，他们还都不是手机的崇拜者，从船出发的那天起，彼此之间就不再联系。各人手执一张日程表，千变万变，一样永远不变，那就是他们的计划。终于，7月14日那天，当密特朗手下帅得一塌糊涂的仪仗队正步走向凯旋门的时候，他驾着游艇从容不迫地从塞纳河上驶过。我就此不再相信计划不如变化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