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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福瑞的诗情

(2012-07-17 17: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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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詹 福 瑞 的 诗 情

 

曹 

詹福瑞的诗情

  詹福瑞是六朝文学研究的专家、国家图书馆馆长。在《文心雕龙》研究以及其他许多方面,我们都有一致性。

  詹福瑞的六朝文学研究和《文心雕龙》研究,成就斐然。长期以来,他是全国《文心雕龙》学会的会长。

他做学问,既注重实学考证,又重视意义的阐发,是功力非常深厚的学者。

    但是,有谁知道他的诗情呢?

詹福瑞的诗情是一直隐藏着的。当然,说隐藏着不准确,他写了那么多的诗,发表了那么的诗,隐藏是隐藏不起来的,应该说,开始我们不了解。

  直等有一次《文学遗产》开编委扩大会,他把他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新诗集《岁月深处》送给我,扰乱了我正常的开会。

  我随便翻翻,欲罢不能,并小声地和他交流心得,要不影响开会也难。

  我们是同一辈人,读书、做学问的过程差不多;我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过《岁月如箫》,和他的《岁月深处》意思相近,兴趣就更大了。

  福瑞的诗写得真好,几乎篇篇都好。倒不是由于前面有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建功先生的序言推荐,而是,我以一个诗歌老兵的眼光自己看出来的——詹福瑞的诗情。

    不久,我去了北京,参加福瑞的诗歌创作研讨会,并作了发言,分析了他诗歌的特点。

    我的学生写了评论文章,现发表于博客。

詹福瑞的诗情

                      

踩着“音符”走来的“岁月”

                                    

李杰玲

 

  记得去年詹老师来上海师大讲学的时候,坐在会议室圆桌的正中,始终谦逊而温和地笑着,他一边讲一边不忘和旁边的老师、同学交流着,深入浅出的话语条理清晰。他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无疑是一位谦逊的学者。

  没想到他竟然还爱写诗。

不仅爱写,而且能写、会写、坚持写。而且,他的坚持,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而是六七年,甚至更长时间。

  他把他的谦虚带进诗句里,很温和地诉说着、低语着,从年少的闲愁到中年的成熟,无一不在谦逊中缓缓流出,像从乐器中慢慢画出来的音符,一点一滴,软软地、凉凉地落在读者的心上,渐渐地漫漶开来,湮出许多的联想和感触。

  从《音乐与爱情》开始,那种软软的、凉凉的感觉就一直若隐若现地弥漫在诗里行间:

 

有谁知道一个人的干旱

一片一片  心田龟裂了

地衣一样纷纷卷起

似一件被人扯碎的布衣

             (《音乐与爱情》之《枯萎》)

 

  这几句诗就像一声长长的叹息,轻轻地落在地上,仿佛害怕惊动旁边的叶或者草,然而那种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情绪的起伏,心情处于极度低谷中的那种无助、疲惫的状态,却像卷起的地衣、被人扯碎的布衣,纷涌而至,却又无力抵抗和拒绝。这正是人生中必经的一个阶段、一种心情。

  他对诗歌小心翼翼的珍惜和爱护,可以从从短短的诗句里掂量出来。他把厚重的、凝重的,或者轻快的……各种各样的心情、情感都压缩在薄薄的、今已略微泛黄的纸页上。

  然而心情没有泛黄,情感没有变色,詹老师的思想和情感就像一根根被时间捻成的棉线,越来越厚实,越来越悠长,越来越圆润了。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那从“音乐”开始的与诗歌的“爱情”必将会走到“岁月的深处”:

 

一年一度  循着想象的天空流过的

是一条清澈的伤感的河?

当秋叶如情人之泪飘零时

灵鹊驮来朝朝暮暮的离愁

 

黄牛一样背负的三百六十五天

天涯水阔  该是多么沉重的思念

一个蹄窝就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两岸桑田种植的是密密的渴求

……

……

七月  在蓝色的天河边守候着

一份千古不渝的纯真与凄美

挽着你柔弱而又坚韧的名字

弯着心跳和心痛  走向岁月的深处

                   (《音乐与爱情》之《七夕》)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虽然无法天天与诗歌相伴,然而诗人的“离愁”、“思念”、“叹息”和“内心的渴望”……无一不通过诗歌缓缓弹出,带着音符的起伏跌宕,一起与岁月同行,这是一份对诗歌执着的坚守,也是诗人与诗歌立下的一份“爱情盟约”,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从事着怎样的工作,“从九月到九月/日子/走过了三百六十五个瞬间/我却走不出你的灿然一笑/永远也走不出你长长的目光”(《音乐与爱情》之《九月》),诗人已经无法再走出诗歌那“长长的目光”了,他决心要与诗歌创作走向“岁月的深处”,而他也始终坚持着,并最终实现了这个诺言,五六年之后,《岁月深处》应声而来。

  《岁月深处》较之于《音乐与爱情》,不用翻开书页,光用眼睛看、用手度量,也知道后者比前者分量更重了、长度更长了。《音乐与爱情》开本850×1168毫米,字数15千字;而《岁月深处》开本889×1194毫米,字数615千字。当然,这里是就外观设计和物质重量而言,而书中的内容呢,确实也是如此的,只要翻开书页,细细读来,我们的情感便随着诗人长长短短的句子弄得起起伏伏,时轻时重,时而往昔,时而当下;时而乡村,时而都市;时而国内,时而国外……诗人的诗句虽短,却能把读者带到如此广阔无垠的世界神游而去,不能不让人惊叹——这本崭新的诗集果然“名符其实”,确实厚重而让人感动。这时,我们就不得不感叹诗人不仅自己走到了“岁月深处”,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更加睿智,而且,他也把自己的诗歌带到了“岁月深处”,让诗歌跟着自己一起成熟起来、厚重起来。而且,有一个让人惊喜的变化就是,《岁月深处》洁净雅致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作者“詹福瑞”三个字,虽然字体相对于诗集的题目来小了很多,但却是如此端端正正地站在了封面的一侧,犹如面带微笑、敛着衣襟、垂下双手静静等待读者批评的谦谦君子。

  比较严肃的学术论文之外,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份柔情。而现在,当诗人已经走到“岁月深处”,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时,他在诗坛上也勇敢地、自信地拉开了那层与读者相隔的薄纱,整个儿站在了读者面前,静候批评。我们由此可以再一次看出作者的稳重和谦逊,他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谦逊得仿佛是读者们的学生,而他难得的耐心,也可以从中看出来,等了五六年啊,五六年默默的在诗歌王国里耕耘,不管窗外的纷纷扰扰、功名利禄,安静地与诗歌相对而坐,耕耘了五六年,终于有不少饱满、美丽的花儿、果儿压在枝头了,不摘下来不行了,诗人这时才认真地端来一个筐,里面装满了这五六年,甚至更长的时光,捧出来,殷勤地招待着我们这些爱诗的、写诗的、馋诗的,同道或不同道的,毫无等差地一律加以热情招待,飨我们以盛宴。

  如今急功近利的社会,如今怨声四起的文坛,能这样安静而专心地,甚至于近乎痴情地写诗的,先不论具体的诗歌如何,单是这样的耐心,就已经给这本新诗集增加了不少分量。

看看,我把话题扯远了,我们还是就诗论诗,回到诗集中去吧。

  事实上,虽然《岁月深处》比《音乐与爱情》更加厚重、成熟,但二者并非截然不同,毕竟是“一母同胞”,虽然“新生儿”强盛的活力、新鲜的面容很让人惊喜和赞叹,但是它和《音乐与爱情》有一块相同的“胎记”,那就是:诗人情感的深厚,和他对读者心弦的扣动,还是那样的泠泠有声!

  这一点,相信绝不会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在新出的诗集《岁月深处》的序言中,陈建功先生开头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读到下面这首诗(这里指的是诗集中的《燕子》一诗),泪珠从我的眼眶迸了出来。”《燕子》这首诗写家乡、写燕子、写母亲、写回忆……情感极为的深厚动人,难怪乎陈建功先生忍不住泪水了,这首诗我也很喜欢,不如这里也略作摘录,以飨我们这些爱诗的读者:

 

母亲织了一辈子布

大字不识半筐

我至今记得她说过  燕子

是把雨织成帘子的梭子

 

燕子从来就是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

回到了老家的房梁上

和人一样从屋门出出进进

从此饭桌上多了欢闹

夜间添了喃喃细语

母亲说  燕子是咱家的人哩

 

在一场潇潇暮雨中

今年的燕子如期而至

屋子里  母亲长做的炕头却空了

房梁上燕子也只飞回了一只

院子里白花花的雨下得极凄迷

 

  在诗歌里,燕子和母亲和老家已经融为一体了,大字不识半筐的“母亲”,却用农人的朴素和对土地、大自然天生的亲近、亲密说出了比文人们“燕子牵来了雨丝”的刻意修辞(这出自该诗的第一段,由于篇幅过长,所以本文引用时将其省略了,读者可以参考诗集中的句子)更加生动的比喻:燕是织雨的梭子。她还说了“燕子是咱家的人”。这个比喻真有《诗经》的遗风,天然的质朴胜过后天人工的营造。亲近土地的人自然会得到大地的智慧。要是非要在这里评一评诗人的高下优劣的话,比詹老师更好的诗人,这里就有一个:诗人的母亲!

  燕子出出入入,就和母亲一样,在进进出出间忙碌着,为着子女、为着家庭辛勤地劳碌着,诗里虽然没有直接描写母亲的勤劳,但是母亲勤劳的形象却能通过燕子生动地留在读者的脑海里。所有在乡间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这一幕熟悉的场景:燕子春天飞来,从不失时,而春天正是乡村人们忙着耕种、播种的时节,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而天下勤劳的母亲们也像燕子来报春一样,从不会错过勤劳耕作的好时节,所以,诗人通过朴素而平实的描写,展现了一幅动人的乡村水墨画——当然了,这幅画是隐藏在诗句背后的,读者要用想象的翅膀,才能飞到字句背后画所“藏身”的地方。而且,诗人写自己的母亲,读者看到的,却不仅仅是一个母亲,而是许许多多,甚至全天下辛勤劳动着、为子女贡献着的母亲——包括你的母亲、我的母亲……我们所有的慈母。我想,陈建功先生说他读到这首诗忍不住落泪的原因,就在于此吧!

 于是,诗歌里,燕子就成了母亲的影子。

  但是,到这里,诗人的笔锋自然一转,影子还在,燕子还来,但是作者的母亲,却走了。

  作者在诗里并没有直接说出这样的话,他只轻轻地这样说:“屋子里/母亲常坐的炕头却空了”——空了,不仅是屋里的炕头,还有作者的心!

  燕子仍然每年春天按时到来,燕子的到来,这时,对作者来说,无疑是一种难以说出的伤痛。然而作者也并没有直接说他如何伤痛,如何追忆,却只是淡淡地说“院子里白花花的雨”下得如何如何。读到这里,每一个读者都会相信,那场雨,并不仅仅下在院子里,还下在作者的心窝里……

这是我们就发现,诗人走到“岁月深处”时,比起《音乐与爱情》里的激动和倾诉,诗人变得平淡了,然而平淡了,也更深厚了、更动人了。他淡淡地、仿佛毫不经意的拨到了每一位读者心灵深处那根弦!

  这就是诗歌的魅力,这就是诗歌的空间,诗歌里写燕子,并不仅仅局限于燕子;诗歌里写作者的母亲,也不仅仅局限于作者的母亲……真正的诗歌是开放的,可以给读者一个广阔的、灵动的世界。

   所以说,《岁月深处》,哪怕人到中年,也还是那样,在诗歌的世界里,一往情深。在这一点上说,它和《音乐与爱情》没有本质的区别。正如陈建功先生所说的,读《岁月深处》,读者不仅会为《燕子》落泪:“再往后,我的泪花又不知为福瑞的诗迸出了多少次。比如那首《小名》,那首《遗产》,那首《小名》……”一首诗歌的写作,情到深处,自然也能深入读者内心。

  读过这两本诗集的人马上就会意识到,与《音乐与爱情》相比,《岁月深处》无疑更上一层楼,有更多风景。

  前面说过,《岁月深处》是作者多年来默默耕耘的结果,而且确实是在他众多的果实中(虽然我并没有问过作者,但可以肯定,诗集中的诗歌绝对不会是这几年来作者所创作的全部诗歌)精心挑选而且认真地擦拭过的,但从目录上看,《音乐与爱情》没有分组,全部的诗歌都放在一起,而《岁月深处》则把所有的诗歌分为几个系列:第一辑为“四季”,包括春、夏、秋、冬、风、雨、雪等等;第二辑为“故乡”,从牛到村庄、河流,再到空房子,哪怕是一只小鸡的诞生,都被诗人捕捉到了诗歌的世界里;第三辑是“旅途”,从康桥到约克郡,再到太平洋的上空,到红海、尼罗河,再到日本岚山……诗人就是这样的,每一个脚印都能走出一首诗歌。这样的分辑排列,让读者一目了然,哪里是苹果、哪里是桃子;哪些是自家院子种的,哪些是异国土地上生长的……交待得很清楚很明白,让读者读着踏实,不至于像读当代的很多朦胧晦涩的新诗一样,不知道东南西北。

一个学者是细心的,细心才能发现问题,才能捕捉现象,而这一点,也被作者带到了诗歌创作里,从夏天的雨是怎么来的,和冬天的雨又有多少不同(见《岁月深处》之《夏天的雨》),他都一一摄进了诗歌的画框里,“一朵云就是一片雨”,“夏天的雨是带着动静来的”等等。再到出门时家人的叮咛和家人帮他抻直的衣领,每一个细节,都能引发一首诗歌:

 

就在我离开家门的那一刻

你站在我的面前  抻直我的衣裳

告诉我不要忘记吃药   饭后走路

 

转身时  你的拳头捶在我后背

把你的腰挺起来  别驼背

那一拳不重  却打出了我的眼泪

 

日常像一块灰色的包裹布

严严地卷起了最初的浪漫和激情

却偏偏把生活的细节漏下来

一经一纬  织成一片细密的温情

                (《岁月深处》之《温情》)

 

    诗人就这样捕捉着细节,当许多诗人高傲地将日常生活踩在脚下的时候,他却把日常生活淡淡地写进诗歌,却写出了浓浓的情意。就像桑克说的:“人不可能时时尖锐,不可能刻刻先锋,总有这样一个时刻:在修为的基础上,我们平静地表达成熟日常的感受”(见《特区文学》2011第5期)。而詹老师就是这样的,平静地表达了“成熟日常的感受。”这一点,恐怕与他对陶渊明诗歌的热爱有关,他曾在诗歌里说过他对陶渊明的钟爱,而陶渊明就是能把日常生活写得亲切平易又感人至深的优秀诗人。

    在学术教学、科研和图书馆工作之余,作者悄悄地为自己开辟了一片蓝蓝的、柔柔的天空,那天空里吹着清新的、温暖的风,把一个学者的书卷气都吹跑了,把诗人的深情、灵动吹成了一个令人驻足的花园、果园。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今年十月号上半月刊的《诗刊》里有几篇诗评,其中有一段话,很适合形容《岁月深处》作者对诗歌安静的坚持:“当下的诗人,与其停留在谴责环境恶化,文化沙漠的层面上,还不如就从今天开始植树造林,移花接木,营造诗意的精神生态。”

所以,不管别人对他的诗歌最终作何评论,现在,至少,让我们开始学会诗人那种安静的、坚韧的对诗歌的忠诚吧!

詹福瑞的诗情

                          

诗来翩翩若蝶

               ——品读詹福瑞《岁月深处》

               高 

 

  2011年的初春,一个很容易用诗意的温暖融化冰雪的季节,詹福瑞先生诗集《岁月深处》,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三辑六十首诗,十六开印刷,白纸黑字,“素以为绚兮”,不著脂粉,很简约的风格。辗转得到《岁月深处》时,上海正当梅雨深处,不知是“雨催诗”,还是“诗催雨”,读一遍遍诗,在心中就下了一阵阵的雨。他的诗有一些雨后植物的香气,鲜嫩如婴儿的肌肤,双簧管一样柔和,草原般的青绿,他的诗歌就像一只停歇在绿地上的蝴蝶,扇动生命的羽翼,飞得高,飞得远,飞得空灵,飞得美丽。相信每个读者都会向他的诗敞开那扇门,让这只美丽的蝴蝶真正飞进自己的内心世界去。

  詹先生担任国家图书馆馆长,他自嘲说是“官场中的文人”、“文场中的官人”,读完他的诗后,我们更相信他是一位“飞翔的诗人”,他从国家图书馆壁龛大本大本线装书上升腾起来,从阳光下的窗棂飞出去,“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从真正的大地、天空和泥土中去寻求诗意,将“惊蛰的春雷”、“风中的菊菊花”和“天边淡定的云”,做成诗歌的雨,而我们静静地,“谛听到他坚定而又潮湿的脚步”,要“丢掉雨伞和雨衣”,做好被他诗歌淋湿的准备了。

 

 

  一般来讲,诗人就像植物园里的花卉一样,离不开雨水、土壤、气候和季节,这些重要的因素关系到它的盛衰荣枯,要弄清楚它的生长规律,就要透过外部的时空限制,在任何允许光合作用的环境中开放下去。

  在故土的黑土地上,诗人是永不凋谢的花朵,永远没有花期,村庄的物事,对父母思念,成为生命中永远的泉源,乡思的灌溉,会让他们连绵不断地盛开下去,直至生命的结束。

  诗人笔下的土地,变成滋养灵魂的水土,踏上那片土地,他变成孩子,永远孩子一样轻松嬉戏,像阳光一样在土地上奔跑,兴高采烈,不知疲惫,牵引着诗,奔向那无比澄澈的境界里去,“土地变成了三花脸/似明似暗/有深有浅/斑驳而富于变化/而且一天一个脸/一个方向一个脸”,土地上的雪“像一群睡卧的绵羊/鞭子一挥就下山了”,(《土地之二》)。

 

我是第一个离开村子的孩子

却永远也不会走出那片土地

我的脚印深深嵌在石头上

成为故事中的一个文字

        (《村庄》)

  父亲,母亲,是站立在那片土地上茂腾腾的两株植物,把沁人心脾的清香糅进春天的空气里,那片慈爱的沃土,飘着春的神韵,散发着诗意的芬芳:

关于母亲中年的回忆

总在鹅卵石砌成的街上

穿着洗得雪白的免襟汗衫

她走过时 街道就亮了

      (《母亲》)

 

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

爹劈着木材 斧光一闪一闪

手臂高过头顶 腰沉得更低

新洗过的褂子雪亮

当他低下头去的那一瞬

我发现他的头发也像雪一样白了

         (《三十印象》)

 

  陈建功先生读《燕子》,潸然动容,说“泪珠从我的眼眶里迸了出来”,想必每位读者也感同身受,这是一首心灵迸发出来的激情之花,是诗人瞬间感性与知性的“情结”,多年的积累在一刹那的“喷发”,春雨、燕子、老家、母亲,成为诗人血液中的流动体,并且能与读者对接起来,成为我们每一个人存在的脉搏和颤动:

说燕子牵来了雨丝

似乎是在刻意修辞  而且太尖巧

在我的春天的记忆中

的确是在呢喃的叫声中

传来沙沙的雨声

此时  雨越来越密

春意越来越浓

      

 

母亲织了一辈子布

大字不识半筐

我至今记得她说过  燕子

是把雨织成帘子的梭子

 

燕子从来就是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

回到老家的房梁上

和人一样从屋门出出进进

从此饭桌上多了欢闹

夜间添了喃喃细语

母亲说  燕子是咱家的人哩

 

在一场潇潇暮雨中

今年的燕子如期归来

屋子里  母亲常坐的炕头却空了

房梁上燕子也只飞回了一只

院子里白花花的雨下得极凄迷

          (《燕子》)

 

 

  生与死的歌咏,作为诗歌永恒的主题之一,在《岁月深处》占有一定的篇幅,对死亡的态度,大多数诗人,不免有惶惑、疑虑和叹息,或作哲学家的思辨,或作宗教性的慰藉,或作战士式的轻蔑,或抒发对人生短暂的留恋。捷克诗人塞弗尔特(《诗人们的恋人》)“死亡是腐烂的姊妹,是毁灭与空虚的使者,她的手将坟墓这重荷压在每个人的胸上。然而,死亡只不过是钢笔划掉的片刻。”如何建造的死亡之船,怎么把握生命最后的航向?英国诗人劳伦斯也发出如此疑问。“你建造过你的死亡之船,呵,建造过吗?/呵,建造你的死亡之船吧,因为你需要它。”“呵,建造你的死亡之船——你那小小的方舟/并且备上食物、小蛋糕和酒/为了向湮灭开始黑暗的航程”(劳伦斯《死之船》之二)

  詹福瑞找到了另一把解读生命的钥匙:呈现。他回到最朴野的状态,用婴儿一样的眼睛,用最纯粹的诗句,去打量生命这一不可逆转的过程,“岁月像绵绵的老山越走越深,亲人似流水离我们越来越远”(《岁月》),他悄然接近这一“永恒的法则”,对于父亲和母亲的去世,他不是表达,而是呈现,忠实地记录,供自己回忆,让眼泪堵住了风,听不到别的只听见风,一切都静悄悄的,但在读者的内心世界却掀起了情的狂潮:

去年春节回家前

母亲已经卧床不起了

哥哥说  老三明天回家过年

母亲挣扎着穿起衣服

腿僵直  打不起弯

 

屋里没人时母亲突然拉住我的手说

三儿  我年岁太大了

不想再活着拖累你们

我死了  你不要回来

路远  工作忙  家有他们呢

这成了母亲的遗言

 

母亲是在早晨去世的

谁也没有惊动

就那么悄悄地走了

           (《母亲》)

 

端午  爹妈拉我去河里洗百病

冲走一冬的寒气和烟熏火燎

那是我第一次游泳

妈妈穿着红兜肚

抖动成一川的彩绸

爹说  那是他的一面旗帜

我看爹呢  就是河面兴涛作浪的风

 

一月又一月  一年越一年

父母与河两岸的人  像水的皱纹

一拨又一拨地流走了

青龙河也变瘦了  走过时

我听到了他长长的苍老的叹息

             (《青龙河》)

 

  这些是《岁月深处》写得最动人的篇章,是在无法对抗的时间之流之后,对亲情的无比眷念,对人的最终归宿的关怀,诗人侧重于从外部事物的感受里,来发现生命的丰富性,发现那些被隐蔽和歪曲了的生命的本来面目。诗人并没有过多地去关注生命的存在的意义,只是把这种存在形态表现出来,诗人以亲情作为基点,不断开拓和深入人的内部世界和人能生存的客观世界的关联。

 

 

  这里要谈到诗歌的语言。诗歌是语言的最高艺术,语言在诗中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只是用来发掘生活中美好的诗意。这里并不是否定语言的音乐性,恰恰相反,诗歌音节和节奏,需要语言组合方式形成造型感,诗歌语感的形成需要各种艺术手法的运用,如新颖的比喻、奇特的联想,大胆的夸张,强烈的对比,浓郁的渲染等等。

  《岁月深处》的语言便有着这样音乐的流动,节奏的安排,以及声音的重复,使印刷体的仿宋字在跳舞,歌唱着流动着血脉。隆冬的风,“有无形的足,无形的腿/如同千爪虫/牢牢地攫住大地/放怀恣意地在人世间跑马/踏平地上的所有/扫荡地上的所有”(《隆冬的风》)。诗人写蝉,开篇便是精巧的比拟,“蝉是三伏天的一部吹打/从早到晚有着不知疲倦的殷勤”,倒数第二诗节则用排比,以动衬静,写出了家乡夏日的静谧和宁馨,诗极具音乐美,想象大胆,不亚于任何一首咏蝉诗。

 

                静得听到屋里飞来飞去的蜜蜂

                静得听到房前房后哗啦啦的树叶

                静得听到院子里马呼噜噜的响鼻

                静得凝滞的空气流动出凉意

                    (《蝉》)

 

  好诗的韵律令人羡慕,诗是穿过节奏沉默的投影图,节奏和韵律是诗中散发出来的气味,波兰诗人安德尔采.布尔萨说“韵律的每一变动,都要有玫瑰的馨香,落入花圃”(《与诗人谈话》)。     

  詹福瑞的诗就有两种不同的味道,一为根植于土地的乡原味道,诗人早年种下的自然的“情种”,在他行走的生命河畔撒播,渐行渐远,长成一片一片茂密的诗歌森林。在他的笔下,风“被阳光仁慈地融化”,“随着河冰流走”,“和阳光纠缠”(《风》),翻开的新土,“极鲜艳的敞开着”,“似乎期待着什么”,“像似醒非醒的梦”(《土地》),初春的野花,“打碗花和菊菊花/一个像缩小了十倍的蝴蝶兰/有乳白和浅蓝的花瓣/一个像缩小了十倍的郁金香/深蓝的花盏里含着黄黄的蕊”(《野花》)。诗人的诗歌还有另一种特殊的味道,即行走中采撷的异域风情。作为知名的学者和担任着行政职务的“官人”,詹福瑞有着一般诗人所没有的广阔的国际视野和丰富的行走体验,加上他对中国文化的独特理解,以及对异域文化采取的开放的包容的态度,使他的诗歌呈现出各种鲜活的布景,掺杂了意大利面,美国冰淇淋,西亚的胡椒粉,哥德堡的面包等各种各样的味道,从而摇曳多姿起来。《华盛顿的雨》借助“叶子”,把导游的形象,和思乡的梦,演绎得很生动,导游说,“我家的叶子还来不及扫/风吹到邻家就不好了/好在雨会把它安抚下来”,“在北京已经很久没有的乡思/在华盛顿又漫不经心地拾了起来”。《致狄金森》)诗中,在哈佛枫叶掩映的小楼,作者拜谒“以月亮为墨,以树林为笔”,“书写心中自在”的诗人狄金森,有着“红叶照眼如花”的自然景致与心中流淌着的情韵相契合,找寻“诗境中的诗人” 其实也是在找寻自我。《登皇冠要塞》有着作者幽默的调味,以及诗性的智慧,“是啊/我们不是为思考而来/我们是游客/用不着沉重/想到这里/我顺便踢开了路上的一枚石子”,此外,像《红叶岚山》、《哈佛的清晨》、《哥德堡的小岛》、《科罗拉多大峡谷》等,都流露出自然唯美主义的倾向,处处为“淡蓝的轻烟笼罩”,“像葡萄酒一样地醉人”。和前两辑“乡原、村庄和亲人”味道不同的是,在第三辑《旅途》中,诗人有意识地拷问时间、宇宙和现实,多了对人生的思考。

 

 

  诗是不可定义的。诗不能定义的原因在于,诗可以拥有无数个定义。美国诗人艾默生说,诗是一个古老谜团,解开这个谜题的钥匙是另一个谜。诗是现实和超现实现象之谜,诗是人类的灵异世界,是思出尘外的羽衣,是幻想映入现实的精灵世界,是灵感出没的房间,是神秘的生物来袭,是赶走你身上的恶魔,是似曾相似的梦境,是感官的特异旅行,是生生不息的另一种解释。

  诗是可以定义的。能定义诗的,只有诗人自己。因此诗是简单的,流动的,俯首即拾的,也许詹福瑞先生自己从没有想过会成为诗人,他只是偶尔打开了他办公室的窗户,编织些诗歌的叶子,不断成长为渴望亲近阳光的大树,成为精神的天空里生机勃勃的景象。他要从事很多方面的工作,担当人生不同的角色,然而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写诗,用他自己的话,“真诚地去做,真诚写诗,真实地记下所见、所思、所感”(《跋》),热爱写诗的他,就像一只蜜蜂,对采蜜酿蜜无比执着。这其实透露了知识分子的一个讯息、一种精神状态:在诗歌中卸下一些重担,找回“纯粹”、“安谧”和“宁静”,只听从内心的本性,并依照自然自由行事。诗歌这种植物的姿态,枝叶,一向都是柔软的,弯曲的,没有什么其它世界——真实的世界,能保持这份轻松,因此,已经进入这个世界的詹先生,以及我们的读者,看了这篇诗评,应该会心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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