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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品 》叢考(下)

(2007-05-01 18:4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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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论

·

《诗品》研究

分类: 我的论文
      比較四種形式,哪一種更接近古本《詩品》的原貌?    假如我們用淘汰的方法,根據前文的分析,首先應該淘汰的是第二種,即何文煥的《歷代詩話》本形式;接下來要淘汰的是第一種;理由也很充分,且爲大家所認同。
    第三、第四種形式的相同處,自“氣之動物”至“均之於談笑耳”,即原“上品序”,應該是古本《詩品》的總序。除了《梁書"鍾嶸傳》所載《詩評》序與之吻合,可以證明以外,宋章如愚的《群書考索》從版本上也可以證明;假如確定這一點,對《詩品》序的探索,就比以前進了一步。
    由此也就産生了連鎖反應:既然自“氣之動物”至“均之於談笑耳”爲全書總序而非上品序,即上品品語前沒有序言,那麽,中、下品前有序就顯得不合體例和有悖情理。既然沒有中、下品序,那麽,中、下品前的兩段文字又將焉附?如何解釋?
    筆者贊同張錫瑜“古人敘意,必附篇終”的說法,因爲位於中、上品之間的那段文字,雖也提到中品的顔延之和任昉,但主要是在說明近來“詞不貴奇,竟須新事”的詩壇現狀,申明自己反對詩中用典的主張。至於顔延之,僅在追溯大明、泰始詩風,爲闡述主旨時附帶提及的。下文任昉與下品的王元長並提,也表明鍾嶸這裏不在論中品人物,而是在譴責當時詩風。解釋,爲什麽齊梁無人進入上品的原因。事實上,這段文字內容雖與中品無涉(已如前賢所指出),卻與上品有關,應是上品的後序而不是中品序;同樣,位於中、下品之間的那段文字,內容雖與下品無涉,卻與中品有關,應是中品的後序而不是下品序,這是很清楚的。
    歸結前文,除了原上品序應是全書的總序外,還可以得出以下幾個結論:
    一.原中品序“一品之中”至“不錄存者”一段爲撰例,因錯簡而語次顛倒,應歸於撰例“嶸今所錄,止乎五言”下,“雖然,網羅今古”上,韓國車柱環氏對此已作過推斷,因車氏言之過簡,故作此補充。
    今觀其順序,亦與劉勰《文心雕龍"序志篇》內容段落類似;其不滿前賢論文,所列舉曹丕、陸機、摯虞、李充諸家,亦與《文心雕龍"序志篇》相同。
    二.原中品序“夫屬詞比事”至“亦一理乎”,應爲上品“後序”或“小序”。《毛詩》有“大序”、“小序”之別,梁庾肩吾《書品》序後另有“後序”及“上之上”之類的“小序”,或即類同。
    這段文字的內容,除申明上品標準和自己反對詩中用事的文學主張,提倡“自然英旨”和“直尋”、“真美”以外,還具有一種特定的解釋性的內容。
    鍾嶸要解釋的是,《詩品》上品十二人(“古詩”計算在內)中,爲什麽沒有一位齊梁詩人?宋也僅僅只有謝靈運一人?
    統計各時代在上品中所占的比例:漢是宋、齊、梁的三倍;魏也是宋、齊、梁的三倍;晉是宋、齊、梁的五倍。對此,時人一定大感意外,難於理解,故鍾嶸覺得在品評完上品詩人之後,有必要解釋一下,上品沒有齊、梁詩人的原因,並可對齊、梁以來詩中用事的傾向作概括的批評。
    爲什麽齊梁出不了上品詩人?鍾嶸指出:“近任昉、王元長等,詞不貴奇,竟須新事”,以致形成“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攣補衲,蠹文已甚”的創作風氣,繼承了宋大明、泰始以來“文章殆同書鈔”的一面,其結果是“自然英旨,罕值其人”,當然也就與上品無緣。
    此段文字,對入上品的條件作了補充和說明,其意與上品內容緊密關聯,應爲上品的“後序”或“小序”,歸於上品之後。
    三.同理可證,原下品序“昔曹、劉殆文章之聖”至“閭裏已具(甚)”爲中品的“後序”或“小序”。
    細繹此段文字,其主旨,除提倡詩歌音節自然之美,要求“清濁通流,口吻調利”,申明自己反對平、上、去、入,蜂腰鶴膝的詩學主張外,也具有一種特定的解釋性的內容。
    這就是,作爲當今名公巨卿,身爲壇領袖的沈約,爲什麽被置之中品的原因。
    《南史"鍾嶸傳》載:“嶸嘗求譽于沈約。約拒之,及約卒,嶸品古今詩爲評,言其優劣云:‘……于時謝朓未遒,江淹才盡,范雲名級又微,故(約)稱獨步。故當辭弘于范,意淺于江。’蓋追宿憾,以此報約也。”李延壽既將此事寫進正史,可見“報宿憾”之說,可能一度曾在社會上流傳。
    對於齊梁來說,沈約也許是最能衝擊上品的人物;而對鍾嶸來說,既置沈約於中品,不管是不是“報宿憾”,鑒於沈約在當時的地位和影響,都必須迎接可能受到的挑戰,不僅評價要慎重;還要說理,要有理論根據,充分展現自己的詩學觀點。
    故這篇“後序”或“小序”,緊接在中品“梁左光祿沈約”條後,非常有針對性。一針對沈約說聲律論千古未睹,是他的獨創;二針對聲律論引起的弊端和危害;三支援《中品"沈約》條批評沈約的那些話,從品語和“後序”兩方面證明,沈約在中品適得其所。
    沈約在《宋書"謝靈運傳論》中說聲律論“自騷人以來,此秘未睹”,“張、蔡、曹、王、曾無先覺;潘、陸、謝、顔,去之彌遠”。鍾嶸說:不對。“昔曹、劉殆文章之聖,陸、謝爲體貳之才,銳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聞宮商之辨,四聲之論,或謂(指沈約所論)前達偶然不見,豈其然乎?”
    沈約把聲律論說成是自己的獨創。鍾嶸說:“王元長創其首,謝眺、沈約揚其波。”沈約說:“妙達此旨,始可言文”。鍾嶸說:“今既不備於管弦,亦何取於聲律耶?”此後辨明音韻之義,指陳聲律論帶來的危害,均與反對聲病,置沈約中品有關,故應爲中品的“後序”或“小序”,歸於中品之後。
    四.原下品序“陳思贈弟”至“文采之鄧林”一段,應爲全書的論贊或總跋。
    清紀昀評《文心雕龍"序志篇》云:“古人之序皆在後,《史記》、《漢書》、《法言》、《潛夫論》之類,古本尚班班可考。”劉勰《文心雕龍"頌贊篇》說:“贊者,明也;助也。”“至相如屬筆,始贊荊軻。及遷史、固書,托贊褒貶,約文以總錄,頌體以論辭……必結言於四字之句,盤桓乎數韻之辭,約舉以盡情,昭灼以送文,此其體也。”《文心雕龍"序志篇》末,即爲四字句,且以“智”、“易”、“義”、“寄”爲韻,又標明“贊曰”二字。王充《論衡"自紀篇》末多以四字句結,以“來”、“材”、“開”、“該”、“哉”爲韻作結,這類例子,在漢迄齊梁的著作中十分常見,是當時撰述的一種固定格式。《詩品》末段“陳思贈弟,仲宣《七哀》,公幹思友,阮籍《詠懷》……”一反全書散體結構和語言上的規律特點,亦“結言於四字之句,盤桓乎數韻之辭”,以“哀”、“懷 ”、“單”、“亂”、“泉”、“宴”、“邊”爲韻作結。特點是“約舉”、“昭灼”;作用是“盡情”、“送文”。從文脈、位置和當時的著述體例上應是總括全書結尾的贊論,故應置之末尾,正可與上、中品“後序”、“小序”相對應。
    從全書結構看,《詩品》首起闡明五言詩綱領,揭示其本質和發展歷程;中間結合上品詩人和中品詩人加以品評,論用事和聲病弊害;末舉五言詩警策佳篇以示詩界法程,在結構上也較合理。
    《詩品》序既有錯簡,則錯簡始於何時?又是怎麽錯倒的?這從歷代《詩品》的著錄中,也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隋書"經籍志》和日本藤原佐世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都稱“《詩品》三卷”。宋歐陽修《新唐書"藝文志》、王堯臣《崇文總目》亦稱“《詩品》三卷”;但至陳揆的《中興館閣書目"集部"文史類》已作“《詩品》一卷”;王應麟《玉海》卷五十九亦作“《詩品》一卷”;但云其:“自漢以來能詩者一百二十二人,分三品爲評。”,可知此書雖由“三卷”變成“一卷”,但所評詩人和三品內容並未改變。今傳《夷門廣牘》、《詩觸》、《格致叢書》、《漢魏小說采珍》諸本均爲“一卷”,而內容與三卷本全同。一卷之後,至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又題作“三卷”,尤袤《遂初堂書目》題作“不分卷”(即一卷);後《宋史"藝文.志》也題作“一卷”。可見,從北宋至南宋,《詩品》流傳經歷了一個由三卷——一卷——三卷的過程,由此而産生了誤植和錯亂。
    繼張錫瑜、古直之後,逯欽立《鍾嶸詩品叢考》懷疑兩宋間一卷本行世,三卷本不傳,“陳氏所見三卷本,乃時人據舊志復原者也。三卷合爲一卷,則上卷之附例與中卷連接,中卷之附論,亦自與下卷接。逮南宋人複分三卷時,遂誤將此附例附論,置於中下兩卷之首。”
    問題是,卷次的變化,又如何使“上品後序”變成“中品序”;“中品序”又如何變成“下品序”的呢?
    關鍵也許在“卷上”、“卷中”、“卷下”(或稱“詩品上”、“詩品中”、“詩品下”)六字位置的變化上:
    在北宋本三卷中,“卷上”二字,原在《詩品》序“均之於談笑耳”後,《上品"古詩》條品語前; “卷中”二字,原在“上品後序”:“請寄知者爾”後,《中品"漢上計秦嘉》條品語前; “卷下”二字,原在“中品後序”:“閭裏已具(甚)”後,《下品"漢令史班固》條品語前。
    由三卷本變一卷本時,因全書僅爲“一卷”,不用“卷上”、“卷中”、“卷下”六字,已刪去;至南宋重爲三卷本時,複增此六字,本也應該,但所增六字的位置錯了,其實也只錯了一個小次序,如同扭錯了第一顆鈕扣,此後便依次錯下去:“卷上”二字錯在《詩品》序前,致使原來的《詩品》序,變成了“卷上”後面的內容,被人理解成“上品序”;“卷中”二字,依次錯在“上品後序”前,這使原“上品後序”,成爲“卷中”後面的內容,並被人目爲“中品序”;同樣,“卷下”二字,依次錯在“中品後序”前,使原來的“中品後序”,成爲“卷下”的內容,被認爲是“下品序”。 “卷上”、“卷中”、“卷下”六字在刪而複增的過程中,分別向前移動了一個次序,不引人注目的錯位,産生了不可原諒的錯誤。
    今試將《詩品》序的位置變化排列如下:
    (一)唐三卷古本《詩評》序位置:
        詩評序
        卷 
        上品正文
        凡 
        上品後序

        卷 
        中品正文
        中品後序

        卷 
        下品正文
        贊  語  (即“陳思贈弟”末段)

    (二)北宋一卷本古本《詩評》序位置(刪“卷上”、“卷中”、“卷下”六字,內容順序未變):
        詩評序
        上品正文
        凡 
        上品後序

        中品正文
        中品後序

        下品正文
        贊 

    (三)南宋三卷本古本《詩品》序位置(複增“卷上”、“卷中”、“卷下”六字,然錯在上、中品後序前,成中、下品序;凡例、讚語亦誤入其中):
        詩品序
        卷  上(或稱“詩品上”)
        上品正文
  
        卷  中(或稱“詩品中”)
        上品後序(誤成“中品序”,凡例亦誤入其中)
        中品正文
       
        卷  下(或稱“詩品下”)
        中品後序(誤成“下品序”,讚語亦誤入其中)
        下品正文(今所見元延佑七年《群書考索》本、清嚴可均輯《全梁文》本,即由南宋三卷本而來,其序言位置與此相同①)
    (四)明清三卷本《詩品》序位置(如退翁書院鈔本、希言齋鈔本、《顧氏文房小說》、《津逮秘書》、《硯北偶抄》諸本):
        卷 
        詩品序(不著“序曰”字樣,且置於“卷上”二    字後,遂誤爲“上品序”)
        上品正文
       ( 以下同南宋三卷本)
    (五)清何文煥《歷代詩話》本《詩品》序位置:
        詩品序(不著“序”或“序曰”字樣,將原“詩    品序”、“凡例”、“上品後序”、“中品後序”、 “讚語”合置卷首)
        卷 
        上品正文
       
        卷 
        中品正文
       
        卷 
        下品正文
    在相當長的時間裏,人們知道的《詩品》序位置,就是第四、第五種形式;第四種因《四庫全書》收錄、闡發而影響深遠;第五種因諸注家承襲而廣爲流傳。
    以上考釋,供進一步研究參考。

    ①元延佑七年《群書考索》本脫“詩品上”三字,今據明《群書考索》本補。

《詩品》叢考之三:品評人數與“易數”的關係

    在《詩品》的三品之中,一共品評了多少詩人?這些詩人數說明瞭什麽問題?也許因爲問題簡單,無需深究;到想弄清楚的時候,化十分鐘數一數就可以了,故至今尚未引起人們的注意,其實不然。
    隨著版本的不同,計算方法的不同,文字錯誤帶來的不同,通行本品語缺漏引起的不同,問題還有點複雜。人數也存在混亂,有必要加以梳理。而一旦梳理清楚,正可以探索這些數位與“易數”之間的關係。
    《詩品》一共品評了多少詩人?鍾嶸自己說:“百二十人”。
    《詩品"序》云:

        輕欲辨彰清濁,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預此宗流者,便稱才子。

    但鍾嶸所言“百二十人”,並不是確切的數位,而是舉其成數,約而言之。由於鍾嶸自己沒有說明品評了多少詩人,只約而言之,致使後世在《詩品》的詩人數目上形成了以下的混亂:
    一曰舉其成數,約而言之:
    明《津逮秘書》本毛晉跋云:“(《詩品》)采輯漢魏以來詩人百有二十人……”此說雖承鍾嶸序說,但一字之差,含義已有不同。至張海鵬《學津討原》翻刻《津逮秘書》,“百有二十人”誤刻成“百有二人”,一字之漏,又使鍾嶸少品了十八人。
    清紀昀《四庫全書提要》詩文評《詩品》條說:“(鍾嶸品評)自漢魏以來一百有三人。”今檢《四庫全書》本《詩品》,詩人數與此不符,當爲誤刻誤記。
    誤刻誤記又以訛傳訛,清程鴻詔即信以爲真。其《迎靄筆記》云:“鍾嶸《詩品》,自漢至梁百三人。別本百二十二人。上品十一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其中,“百三人”即訛自紀昀的“百有三人”。並輕信“百三人”是正本,“百二十二人”是別本。此皆舉其成數,約而言之産生的錯誤。
    二曰版本不同:
    從版本上看,通行本爲一百二十三人(古詩算一人)。
    這裏說的“通行本”,其實是指退翁書院、《顧氏文房小說》、《津逮秘書》、《夷門廣牘》、《歷代詩話》諸系統的四十幾種明清版本,現代的注釋本,均以上述版本爲底本。
    在這些系統的版本中,上品十二人(古詩算一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前舉程氏的“別本”,即指此類通行本,不過程氏未把古詩計算在內。
    現在問題是,這類通行本包括“古詩”的標題雖有一百二十三人,但實際的品評只有一百二十二人。因爲同一詩人“應璩”出現了兩次:一次在中品,稱“魏侍中應璩”;一次在下品,稱“晉文學應璩”。一人出現了兩次,等於少了一人。
    考晉無應璩,當誤。照實際詩人數算,少了一人,但毛晉、紀昀、程氏都沒有覺察。
    現在一般認爲,“晉文學應璩”應該是“晉文學應瑒”,如此,則可補上一人,但這裏就涉及到版本和前面說的文字校勘問題。因爲在所有的“通行本”中,都作“應璩”,沒有作“應瑒”的。故通行本的詩人數,還不能說已經全部解決。
    作“應瑒”的有《吟窗雜錄》、《格致叢書》、《詩法統宗》、《詞府靈蛇》諸本,似乎沒有問題了。
但《吟窗》系統諸本中的詩人數,與通行本不同。《吟窗》本《詩品"序》云:“凡百二十一人,預此宗派(流),便稱才子。”同是鍾嶸自序,但比通行本多了一人;又末序云:“今擇其五言警策者凡七十三人。”亦與通行本“七十二人”有異。今檢《吟窗》一系實品一百二十三人:上、中品與通行本一致,下品多出二人。其中,通行本重復的“晉文學應璩”,《吟窗》一系作“晉文學應瑒”;而“晉東陽太守殷仲文”下,又多“謝琨(混)”名。但其標題位置僅爲一百二十二人,下品“阮瑜”等人條中,漏脫“晉黃門棗據”標題。
三曰計算方法不同:
    《詩品》中的詩人數,是計算其標題人數?還是計算其實際品評的詩人數?麻煩更大。
    清人張錫瑜《鍾記室詩平》三卷、許印芳《詩法萃編》本、古直《鍾記室詩品箋》、葉長青《詩品集釋》,均以實際品評的詩人數算;因爲下品“江祏”條有“弟祀,明靡可懷”一語,遂將“江祀”也算作一人;並在“江祏”條標題下增加了“祏弟江祀”四字,另立一標題。故古直箋云:“(鍾嶸《詩品》)凡百二十又三人。”此說有贊同者,有反對者。
    贊同者有日本的中希男。中希男的《詩品考》說:“這一結論,是否與原來的人數完全吻合姑且不論。至少從現存的通行本來推論是正確的。”
    反對這種計算方法的有杜天縻。杜天縻的《廣注詩品》說:“此百二十有二人,計上品十一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而江炻弟江祀,張欣泰子張真不與焉。”
    杜天縻不同意古直的計算方法,爲了增強說服力,除舉祏弟祀爲例外,還舉了張欣泰子張真,卻鬧了個大笑話。《詩品"下品"齊雍州刺史張欣泰、梁中書郎范縝》條說:“欣泰、子真,並希古勝文,鄙薄俗制;賞心流亮,不失雅宗。”其中,“子真”是梁中書郎范縝的字。杜天縻望文生義,竟把他看成是張欣泰的兒子,並以此爲例反駁古直,當然駁不倒,自己卻跌倒了。
    儘管如此,還是有人把江炻的弟弟江祀算作一人;加上古詩,《詩品》品評的詩人數就成了一百二十四人。這是不以標題,而以實際品評的詩人計算的。
    但問題在於:這些不設標題,也沒有官銜職稱的詩人,是論某個與之相關的詩人連類而及;爲了說明問題在品語中提到的,屬於品語的一部分。因此,該不該算?值得商榷。因爲如果照這種演算法,《詩品》中的詩人數就不止是一百二十四人。《詩品"下品"晉徵士戴逵》條說:

        晉徵士戴逵安道詩雖嫩弱,有清工之句。裁長補短,袁彥伯之亞乎?逵子預,亦有一時之譽。

    這裏提到戴逵的兒子戴預,也是品評戴逵時連類提及的,屬於品語的一部分。且既未設標題,也沒有官銜職稱。但品語裏說他有“一時之譽”,按照上述的邏輯,也應該算進去。
    現在沒有算進去,是因爲這段品語文字,爲通行本所脫漏。在通行本中,“晉征士戴逵”原與“晉東陽太守殷仲文”合爲一條。合爲一條的文字,是殷仲文的,“戴逵”的則全條脫漏。現在見到的文字,是根據《吟窗》一系增補的。張錫瑜、許印芳、古直、葉長青、杜天縻都沒有見到,因此沒有計算;後人也就忽略了。因此,如果按“江祀”算作一人的邏輯,“戴預”也應該算一人;則《詩品》品評的詩人數就成了一百二十五人。
    還有,《詩品"下品"晉驃騎王濟等人》條有:“爰及江表,玄風尚備。真長、仲祖、桓、庾諸公猶相襲。”也評到真長(劉琰)、仲祖(王檬)、桓(桓溫)、庾(庾亮),他們算不算?
    計算方法不同外,還有一些書目和著錄,因引用《詩品》人數的隨意性,也造成混亂。如,宋王應麟《玉海》卷五十九引《中興書目》說:“《詩評》一卷,自漢以來能詩者一百二十二人,分三品爲評。”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說:“《詩品》三卷,梁記室參軍潁川鍾嶸仲偉撰,以古今作者爲三品而評之。上品十一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六十九人。”陳氏計算爲一百十九人,比通行本少了三人,比《吟窗》本少了四人。以上表明,《詩品》的詩人數,亟待澄清。
    敝意以爲:首先,鍾嶸所謂“預此宗流”的“才子”,當是設立標題加以品評的詩人。從今所見不同系統的版本中,儘管標題形式不盡相同,如《吟窗》一系及退翁書院、《對雨樓》、《擇是居》諸本標題另立一行,不與品語連接;《顧氏文房小說》、《津逮秘書》、希言齋、天一閣諸本雖與品語連接,但以“陰文”或“黑框”與正文隔開,以示區別,但就所立標題均爲品評物件這一點是一致的。這是鍾嶸設立的框架,也是我們研究的前提。
    從這一前提出發,上品“古詩”當爲一人計;《四部叢刊》影宋本《太平禦覽》卷五八六有云:“古詩、李陵、班婕妤、曹植、劉楨、王粲、阮籍、陸機、潘岳、張協、左思、謝靈運十二人,詩皆上品。”鍾嶸原意:上品當設“十二人”。
    其次,由版本引起的詩人數誤訛:通行本兩次出現“應璩”,下品“晉文學應璩”應爲“晉文學應煬”;《吟窗》一系不誤。唯下品“阮瑜”諸人條脫漏“晉黃門棗據”標題;又“殷仲文”條下衍“宋謝琨(混)”名,因“殷仲文”條品語有“以謝益壽、殷仲文爲華綺之冠”,兼及謝混致誤。
    再次,下品“江祏”條因祏、祀兄弟共謀東昏侯蕭寶卷廢立事,事敗同時被殺,故兼而及之,江祀不當另立標題,作一人計。同樣情況,下品“晉征士戴逵”條中,戴逵之子戴預亦因父及子,不當另算作一人。下品“晉驃騎王濟等人”條中的劉琰、王檬、桓溫、庾亮,也不應該算作四人。
    綜上所述,《詩品》一共品評了自漢迄梁一百二十三位五言詩人。其中上品十二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經過梳理的詩人數,不僅顯示了它們自身所代表的含義,還顯示了它們之間的某種關係:
        十二    三十九    七十二
    這實際上是一組“易數”,與《周易》有關。屬於文化人類學上的“巫術數位”或“神秘數位”。
    《詩品》所以“三品”論人,而不是以“四品”或“五品”論人,本身就帶有《易》的涵意在內。
“三”是天數;“四”是地數;天與地的積數,“三”乘“四”,天地合一,等於“十二”(即上品詩人數);
“三”的倍數是“九”,“九”的倍數是“十八”,“十八”的倍數是“三十六”;又,“三”乘上品人數“十二”也等於“三十六”。“三十六”加“三”爲“三十九”(即中品詩人數);
    “九”是基本天數“三”乘積出最大的天數;“八”是基本地數“四”乘積出最大的地數。這就是代表“參天”、“兩地”的最大的天地數。“因此,這兩數的積數,即七十二,也就成爲古社會最習見的神秘數位”①
    “八”乘“九”等於“七十二”(即下品詩人數)。

    ①參見楊希枚《略論中國古代神秘數位》,臺北《大陸雜誌》第44卷第5期(1972年)。

    又,《古微書》卷十五引《易坤靈圖》曰:“五帝:東方木,色蒼,七十二日;南方火,色赤,七十二日;中央土,色黃,七十二日;西方金,色白,七十二日;北方水,色黑,七十二日。”
    《孔子家語"五帝》篇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王肅注曰:“一歲三百六十日,五行各主七十二日也。”聞一多說:“七十二是一年三百六十日的五等分數,而這個數位乃是由五行思想演化出來的一種術語①。”

    ①參見聞一多《七十二》,載《聞一多全集"神話與詩》,原載《國文月刊》第22期。

    此外,《舊唐書"禮儀志》二引《易"緯》,有“三十六節”、“七十二候”之名,《詩品》品評的詩人數,當與這類“易數”有關。事實上,“易數”不僅影響了《詩品》,也影響了《文心雕龍》。劉勰《文心雕龍"序志》篇云:

        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數,其爲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易"系辭》上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馬融以爲,五十之數,爲“太極、兩儀、日月、四時、五行、十二月、二十四氣。”除去太極,此用四十九。
    同爲六朝文學批評史上的經典著作,《詩品》與《文心雕龍》都顯得非常有體系,這與當時《易》學的發展,文學批評著作受《周易》美學思想和邏輯體系、辯證思想有關。不僅文學批評著作,乃至劉宋以來的編纂家,也都用這些“巫術數位”和“易數”來組合板塊,設計關係,構建體系。
    如劉義慶編纂《世說新語》,用的就是“三十六”這一數位,把全書組合成一個整體。
    “三十六”分別是“德行第一”、“言語第二”、“政事第三”、“文學第四”、“方正第五”、“雅量第六”、“識鑒第七”、“賞譽第八”、“品藻第九”、“規箴第十”、“捷悟第十一”、“夙惠第十二”、“豪爽第十三”、“容止第十四”、“自新第十五”、“企慕第十六”、“傷逝第十七”、“棲逸第十八”、“賢媛第十九”、“術解第二十”、“巧藝第二十一”、“寵禮第二十二”、“任誕二十三”、“簡傲第二十四”、“排調第二十五”、“輕詆第二十六”、“假譎第二十七”、“黜免第二十八”、“儉吝第二十九”、“汰侈第三十”、“忿狷第三十一”、“讒險第三十二”、“尤悔第三十三”、“紕漏第三十四”、“惑溺第三十五”、“仇隙第三十六”。
    《世說新語》的記載,分門別類,大多數是人的品行、道德、行爲、方法。由於這些門類非常分散,有的還是交叉關係,假如不用“易數”來組合、結構,就很難把它們捏成一個整體。而“三十六”這一數位,與《詩品》中品的詩人數相近,作意也是一致的。
    有意思的是,《梁書"劉勰傳》沒有提劉勰與《周易》的關係,倒說鍾嶸“明《周易》”、“有思理”。《南史"鍾嶸傳》的記載也相同。可見,就鍾、劉比較,也許鍾嶸與《周易》的關係更爲密切。但是,劉勰稱自己的結構方法用“大易之數”;而鍾嶸卻沒有說。這也許就是鍾嶸雖用“十二”、“三十九”、“七十二”這些“易數”結構《詩品》,卻不易被發現的原因。
    假如我們再深究一下,不僅鍾嶸,鍾嶸的先人與《周易》也有很密切的關係。根據史料記載,鍾嶸第十一世祖鍾繇、其夫人張氏;十世祖鍾毓弟鍾會,都喜歡《周易》,並且是研究《周易》的專家。
    《世說新語"言語》篇注引《魏志》說:“繇字元常,家貧好學;爲《周易》、《老子》訓。”《三國志"鍾會傳》裴松之注引鍾會《張夫人傳》說:“(鍾)會雖童稚,勤見規誨,年四歲授《孝經》;七歲誦《論語》;八歲誦《詩》;十歲誦《尚書》;十一歲誦《易》;十二誦《春秋左氏傳》、《國語》;十三誦《周禮》、《禮記》;十四誦《成侯易記》;十五使入太學。問四方奇文異訓。雅好書籍,涉獵衆書,特好《易》、《老子》。”又,《三國志"鍾會傳》說:“(鍾)會嘗論《易》無互體,才性同異。初,會弱冠,與山陽王弼並知名。”這也許是王弼傳附鍾會傳後的一個原因。裴松之注引何劭《王弼傳》說:“弼與鍾會善,會議論以校練爲家,每服弼之高致。”王弼是當時和後世都知名的《易》學大師,鍾會與之齊名,可見鍾會在《易》學上的造詣。
    鍾繇、鍾會均有《易》學著作傳世。鍾繇著《成侯易記》,曾爲鍾會學習的教課書。鍾會的著作史籍上也有記錄。《隋書"經籍志》載:“《周易盡神論》一卷。魏司空鍾會撰。梁有《周易無互體論》三卷;鍾會撰。”
    雖然鍾會的《周易盡神論》和《周易無互體論》,今天均已失傳,但它們曾在梁代流傳過,作爲“明《周易》的鍾嶸,無疑會讀到這些著作,並産生自豪感;並會象當年鍾會讀鍾繇的書一樣,讀鍾會的著作。他的詩歌美學、批評方法、體例框架、品評人數,勢必都會受《周易》的影響,這是毫無疑問的。
    譬如,鍾嶸在《詩品》中強調“質”與“文”的結合;“風力”與“丹彩”的結合;“骨氣奇高”與“詞采華茂”的結合,都與《周易》“剛柔相濟”的美學思想有關①。《詩品》重視通篇完美,中品批評謝眺“篇末多躓”,與《易"決卦》中“殿無膚,其行次且”的美學觀點更是一脈相承的。

    ①參見張伯偉《鍾嶸與周易關係初探》(日本京都大學《中國文學報》第46輯)。

    鍾嶸爲什麽要用“易數”表示品評的詩人數?這其實是一種象徵的方法。
    鍾嶸面對的,是自漢迄梁數百家五言詩人及其作品;在如此衆多的詩人和作品面前,怎麽選?選多少?怎樣才能做到全面?有代表性?
    鍾嶸先以三品分三個等級;再是每品的詩人數用一個“易數”表示;三品之間的關係,也以“易數”的級差形成內在的比例。
    因爲,“易數”或稱“神秘數位”,是我們初民用數位模型,在對自然結構和社會結構關係作某種對應分析、對應猜測中抽象出來的;一經抽象,幾千年以來便成爲一種綜合天文、地理、數學、宗教和人文科學,並能解釋自然結構和社會結構的“模式數位”。這種“模式數位”不僅具有內在的規律,易於記誦。且作爲文化積澱,形成人們的心理定式,成爲一種完美的象徵,系列的象徵,一種“群”的象徵。用這些數位選擇詩人,安排詩人,組合品評的詩人群,才會象自己在《詩品"序》中所說的:“網羅今古,詞人殆集。”産生堪以與自己前輩詩論家劉勰“大易之數”相媲美的整體感、系列感和完美感。這就是鍾嶸以“易數”和“模式數位”爲品評詩人數的原因。
    至此,我們還可以理解,爲什麽“經國圖遠”,對詩歌“或忽是雕蟲”的王儉,會那麽欣賞鍾嶸;因爲鍾嶸除了會評詩,還明《周易》;或者不如說,繼承家學,明《周易》和後來的評詩,是鍾嶸一生中兩個兼擅的愛好,伴隨著他的人生道路,成爲他生命中的兩種重要的文化活動。而《詩品》中的“易數”和“模式數字”,正是鍾嶸兼擅兩者的契合點。
    隨著時代的發展,隨著藝術作品和藝術形式的變化,這些“易數”和“模式數位”不斷與作品的內容和形式結合,尤其在明清小說中獲得了發展,産生了不朽的藝術魅力。
    譬如,我們都很熟悉的《紅樓夢》中的“金陵十二釵”;《水滸傳》一百零八將中的“三十六”個“天罡星”,“七十二”個“地煞星”;《西遊記》中孫悟空的“七十二變”等等,都無一不是象徵,無一不是以“易數”和“模式數位”體現整體感、系列感和完美感。
    當然,“易數”、“模式數字”是個複雜的問題,數位的來歷和構成,先民集體無意識與數位之間的關係,都還可以進一步探討。但理解《詩品》中的詩人數其實是“易數”和“模式數位”,對弄清《詩品》的內在結構和內在規律有好處。

 

                             刊载于《中州学刊》1989年第 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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