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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客寮逢上海女孩

(2006-12-18 19:4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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寮的记忆

分类: 我的散文
     
    时隔六年,我重访京都。 
    回到以前京都住过的寮,像回到老外婆的家。虽然很破旧,高树藤蔓,攀缘窗户,光线黯淡,但小木屋笼罩在一片雨绿中,令人感到自然、温馨、亲切,朝它走去的时候,心里很激动,有一种怕谁认出我的胆怯。
                     
     
    管寮的老冯说:“二楼你住过的房间空着,如果喜欢,可以搬进去。”虽然四周景物依旧,寮还是寮,树还是树,但与六年前的人丁兴旺相比,境况已大不如前。
      寮里空荡荡的,已没有什么人住,整天看不到人,找不到人说话。买了200元烧煤气的铜筹子,但很快发觉很少有人再这么烧饭了;楼下的电话铃整天不响,人人都有手机,没有人在此打电话了。最是,整天一片死寂,听不到人声,原来的寮友已不知去向,心情突然很不好。
                      
     
    很聊赖的时候,突然,门前有了响动,门帘儿一挑,只见,是一位女孩子,就住在我的对门;颀长的身材,清新的脸,空姐似的甜甜的眼睛,红红的衣服,露一露脸又缩回去了。
      管寮的老冯说:“她也是你们上海人,你们是同乡哩!”
      也许是同乡?甚至是弗洛伊德吧,她的清新,赶走了我的郁闷,她成了我的新寮友。
      新寮友,又都是上海人,我们都希望对方来敲门,进门坐坐,谈谈话;但又怕对方来敲门。她门的左侧堆放着废弃的木架,上面满是旧报纸、各种书籍广告印刷品和吃剩的空罐头盒;门上是一幅富士山和樱花的大照片,前面挂着门帘。右侧放着碗橱,里面放着锅碗瓢盆,但这些东西不是她的,是她前辈的前辈的。
      大雁飞过,留下声音;人住过,留下破破烂烂的东西。有的房钱没有交,破烂就留下来做人质。后来的人,决无时间清扫,于是越积越多,以至走廊肠道梗阻,行人侧身过。端个面盆什么的,不当心经常把刚洗过的衣服碰脏。
      新寮友家住上海龙华,是来京都学医的,我们认识很高兴。但就在认识的第三天,我们的关系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更熟悉,也更疏远;内心很接近,但表面很紧张,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我从未经历的感情。
                  
     
    寮的厕所,只分楼面,不分男女,五层的寮,每层只有一只厕所,男女共用。
那天,我在上厕所,关门,但门上竟然没有插销,关不死;关不死,也关起来了,就用吧。
没想到,我用到一半,我的上海小同乡一推门,就进来了。
      她进来后,竟然没有发现我在用,等我叫起来,她看见并立即红着脸退出去。虽然只是瞬间,整个过程,亦短如雁翼掠过,从进门到出门只有三秒钟,但这三秒钟让我很难受,好像有个把柄被对方抓住了一般。尤其是她的品牌——穿红衣的上海女孩,让我很不自在。
      女人常常比男人粗心,我算找到了一个证明。南方女孩子粗心,北方女孩子也许更粗心。
      原谅地想,也许在我之前,二楼住的三人全是女性,她们习惯了,以为厕所全是她们的,现在我突然住进二楼,三个女性中夹了一个男性,她们没有反应过来,缺少思想准备,也是一个原因。
      此后,我们见面很难为情,但对这件事,都避而不谈,好像没看见,或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由此断定,寮的厕所,其实是演绎过许多类似故事的,只是当事人不说,其他人永远不知道。
                      
     
    我们的尴尬,你可以想象:
    正面门对门,隔着窄窄的走道,直线距离只有二公尺;有时她开门,我也开门,两人要直直地打了个照面的时候,她会朝我浅浅一笑,很敏捷地缩回头,把门轻轻掩上,等上三、五分钟,再从门缝朝外窥一窥,看我这边没有动静了,再开门出来。仿佛我们都是啮齿类的动物,各自住在黑暗的洞穴里,怕见对方,也怕暴露自己,只有黄昏或晚上溜出来活动一下。
      与她做了三个多月的邻居,只说了三句话。余下的时间,都是空白磁带,没有一点录音。唯有双方在寂静走廊上的脚步声,是关着门的对方在寂寞无聊中的安慰。由于她又读书又打工,与我作息时间不一样,我们急匆匆的脚步,经常踩在对方梦的边缘。
      有时,不知道她在家不在家,但我只要高声唱歌,以解郁闷;我唱完停下来,如果听见她也在房间里轻轻唱另外一支歌或同一支歌,就知道,她也在寮里没有外出。
                     
     
    一天晚上,平静的走廊里突然脚步杂沓,只听她开门关门的声音,搬东西的声音,与一个男人商量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又关心,又不好问,隔着门缝也没看清。
睡得很晚,凌晨三点又醒了。小蜡烛灯开着,思绪翻腾在桔黄色的灯光下,不寐,起身,很有感触地为远方的朋友写了两封伊妹儿。已经六点了,整理旧稿。烧粥,小粥沸然有声。
早晨起来,开门一看,只见门上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曹老师:我走了。现在已经是深夜,想和你告别怕打搅你。就这样不辞而别吧。
“我们都是上海人,但我很遗憾,也对不起你。不过,我很注意你在走廊里的脚步声,你在厨房里留下的歌声很优美,我喜欢听;我们能在上海见面吗?
      “我走了,你要住下去,一点生活用品,就留给你吧。”
      门前放着一只大纸袋。
      翻开一看,她的小镜子、用不完的洗衣粉,还有她吃剩的碗,用不完的酱油、味精、盐,和炒菜、煎蛋的铁锅,统统送给我。
      三个月的邻居,新结的寮友就这样解除了关系。
      昨晚还在的,今晨已经音讯全无,踪迹全无。问管寮的老冯,她搬到哪里去了?
      老冯说:“我问她,她没有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通报过姓名,她记住我叫“曹老师”;我记住她叫“卓佳”?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的,为了怕记错,就记住了“作家”的同音,但从此没有再叫的机会。
                      
     
    过了几个月,我也回国了。
    我觉得有点虚无,有点感伤,何时与你再相见呢?
    这座爬满青藤的寮?四周拥围的树木?小屋、纸窗、窗外黄熟的枇杷?还会再用吗,烧煤气10円一枚的铜筹码?闲置在一角的公用电话?还有,那相识,旋即相忘的寮友?
                      
     
    我们的关系,是萍与水的关系;是小客栈檐下风与风灯的关系;是路边小石头和它身边小草的关系,那么偶然,那么卑微,无所谓地来了,无所谓地走了;无所谓地认识,无所谓地忘却。
      我是打起铺盖卷的秋蓬,向京都──这片我立足过的土地告别。
           
                           刊于《文汇报"笔会》2006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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