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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老绪记事 |
宗绪升对话徐传法博士
1、你是如何由书法爱好者走向书学研究者之路的?谈一谈你的学书历程。
与大多数人一样,我的书法研习之路颇多曲折。由最初爱好到进入门庭再到专业研究,三十年历程,每一步都不易,好在实实在在走过来了。
上师范时,受书法老师的褒扬,幸而热爱笔墨涂鸦。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得门径,不患得失,倒也其乐融融。后来为了提升书法理论修养,参加了山东省教育厅组织的书法专业的自学考试。记得考过了两门之后(楷书、中国书法史),因为报考人数少(考楷书时仅有四人参加)等原因,省教育厅取消了书法自学考试,书法自考之路至此不了了之。之后我参加了中国书协培训中心的高研班。在京学习期间,拜见了当时在首都师范大学读博士的张传旭先生,此次拜访,成为我学书路上的重要转折,当即决定走专业之路。经过两年努力,2005年我考取了西南大学书法教育与实践专业,师从周永健、曹建教授。硕士毕业后,分到山西忻州师范学院执教。2011年我跟随西安交通大学钟明善先生攻读博士学位。一路走来,除了艰辛,也收获了很多。
2、从2005年读硕士算起,时至今日已经十二载了,尝言“十年磨一剑”,这十余年中在书法中“摸爬滚打”,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十余年来,我常常反思,如何将书法写得清新雅致,具有书卷气息。如能达此境地,恐怕离不开读书。可是读什么书?怎么读?学问与书法到底有多大关系?这些问题时常萦绕脑际,挥之不去,又一时想不清楚。回眸历代书法名家,他们大都是学术研究家,不论有没有著述流传下来,学术是他们游于艺的根基,这是不可否认的。而我们现在却是另一番境遇,心境不静,学力不足,是当今书法人身上存在的普遍问题。对大多数人来说,很难像老一辈书家、学人那样,走传统治学路子,深入研读传统经典。充其量是寻章摘句式的博览和泛读,而水过地皮湿的读书方法,体现在书法作品上,难生出真正的书卷气来。每每念及于此,深感无所适从。正道沧桑,徒有向往之心,这是我当下最大感触与困惑。自身不彰,何以教人!
3、你在山西山东两所高校任教过,在你看来,高校书法教育中的人才培养、课程设置等方面有何不同?有无地域差异?
如何发展高校书法教育是一个大课题。我分别在不同省份的高校任教,对书法教学的方方面面有一些感触和体会。
2011年,我主持筹建了忻州师范学院的书法专业。成立伊始,对书法人才的培养目标、课程设置等等方面作了大量调研与考察,在此基础上,经过几年摸索,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模式,取得了良好效果。2014年,受杨勇兄嘱托,在《书法》杂志第五期,与浙江大学汪永江研究员一起主持了“书法高考专题访谈”栏目,期间我访谈了全国16所高校书法专业负责人。这些高校不同类别、不同地域,层次各异,开设书法专业历史有长有短,颇具代表性。审视这些高校,它们办学各具特色,大到学科定位、人才培养,小到课程设置、专业考察,各不相同,都努力凸显自身特色。普遍强调书法教育的“文化性”,推崇“学”与“术”兼修,无明显地域差异。至今时过三年,三年中又有几十所高校开设书法专业,但我感觉,只是数量的增加,高校书法教育内在实质不会有太大改变。
3、如今回到你的家乡,作为书圣故里,临沂大学书法专业发展状况如何?对当前整个高校书法教育有何评价?
2015年,我回到了临沂大学,算是落叶归根了。临沂大学2004年开办书法专业,在全国尚属较早的高校之一。临沂市作为书法名城,书法氛围良好,与书法相关的硬件建设,以及与书法相关的文化产业都具规模,这为临沂大学书法专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临沂大学书法专业每年招生近百人,在校生约三百人。目前,正积极筹建书法硕士点,以后将会适当缩减本科招生数量,提升办学层次。
就当前整个高校书法教育而言,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算起,已走过了20余年,至今已建立起了较为完整的学科体系,系统的“书法学”被初步建构出来,高校书法教育得到了空前发展,从书法本科至书法博士,已大面积铺开。但是繁荣的背后,也应当看到存在的问题。最突出的就是书法教育的“文化缺失”。大多数高校书法教学过分强调技术的地位,注重外在形态的探索,而忽略内在精神的守护,形成了不自觉的“崇技”现象。而书法教育的一味崇技,必然会弱化审美情感的自然流露,进而妨碍对书法本体的追问和表达。长此以往,丧失的就不仅仅是“艺术性”,而是书法所承载的整个文化生态。学者张兴成认为:“人们习惯用艺术的标准和要求来理解和评判书法,书法的独特性和本体内核常常因‘美术’的概括而被忽略,只有那些作为‘美术’的层面不断得到彰显,书法遂由传统的‘道’和‘法’变成了现代的‘术’”。书法进入到现代文化和教育体系中,已改变了它在传统文化结构中的位置和角色。
我曾在《坚守书法教育的文化根性》一文中,提出改变这一现状的对策:其一,侧重传统文化教育,培植书法教育生存的土壤。不防借鉴古代书学教育的做法,使“书学”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一门“综合之学”,建立侧重传统文化教育的学科体系。重视个体人文素养的培养,努力使书法教育离书法文化本体更近些。其二,建立独立的“书法学”学科。建立了“书法学”,书法学科的文化性特征便于把握与操作,也易于融文史哲诸文化于一体,保持人文精神内涵,使书法教育回归文化本体。同时也方便处理与“美术”之间的关系,做到合理课程设置,使书法教育着重于“文”之艺这样一个基点,与古代“书学”相承接,避免沦为“术”的炫奇与斗巧,保持书法教育的艺术特质与独立性。其三,提升书法教育者的文化素养。书法教育者应博涉文史哲、古文字、金石学等相关知识,单靠一技一艺为炫耀终将阻碍发展。书法是学问的延伸,只有博学的人的书法才能达到“后世慕焉”。
5、你的博士论文是《金代书风之嬗变研究》,选取金代作为博士论文研究方向,基于何种考虑?
我关注金代书法,大致有两个缘由。其一是工作机缘,我原来工作的忻州市,是金朝的重要故地,学院里的对金代文学家元好问的研究卓有成效,居全国之先。工作之余,喜读元遗山诗词。在检阅文献过程中,发现元好问对书法亦有涉猎,元遗山墓里存有若干他自己手书的碑刻铭文,颇具艺术水准,由此写了关于元好问书法的一篇文章,并入选了全国第十届书学讨论会。同时实地考察,发现了山西遗存大量金代铭石书迹。有实物,据资料,进入整个金代书法研究也水到渠成了。
其二是研究现状,在中国书法史上,金代是容易被忽略的时期。因为传统的正闰历史观念影响,旧之史家多奉宋为正朔,视金为闰出,金朝不能得时代演变之正传。向来文学、艺术之研究,较其他朝代少人重视。提及时大多与辽合并置于宋之下,略而不详。文学、哲学等尚且如此,书法作为一小门类,其研究状况更是比较冷落。正因为如此,或许存在较大的研究空间。现在看来,博士论文选取金代书法来研究是不错的选择。
6、请谈一下你在研究过程中得失,金代与同时期的南宋书法相比较是怎样的状况?谈一下你博士论文的学术价值?
近年来金代书法受到一些学者的关注,也取得了一些成果。我只是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将书法作了较为细致的梳理与提炼。在研究过程中,我没有局限于“以书论书”,而是将书法置于整个金代文化的宏观层面,全文两条线索贯彻始终:一条明线以史学的观念,真实地呈现金朝书法风格的发展变化;另一条暗线是将书法风格之嬗变与文学发展变化横向连接,在文学艺术环境中观照书风研究。
金代作为我国少数民族执政、汉文化程度较高的政权,其文化有别于同时期的辽、宋两朝。由初期的近师宋人到远轶汉唐,至中后期,整合周汉、魏晋、唐宋等朝代的优秀文化,形成了一个较为多元的、颇具特色的文化综合体。与其文学一样,书法大致经历了从崇尚宋人的千人一面,到中期师法众家的烂漫繁荣,再到晚期自由抒情的怀旧复古三个阶段。这一历程展现了金朝120年的书风嬗变,脉络清晰,论证到位。应该说这是论文的收获所在,
当然,由于学力不足及文献匮缺,论文研究留下了一些缺憾。如铭石书迹的图版未能穷尽;金代刻帖与书风嬗变的联系;南宋书法对金代书风的影响;金代的书风嬗变对于元代书法的价值等等,这些问题与本课题关系密切,却没能深入展开。这是论文研究的不足,期待未来继续探究下去。
说到与之并峙的南宋书法,一般认为,“南宋文明的灿烂光辉,使金朝的统治时期的成就显得黯然失色”,金源一代显然“多质少文”。但金代书法家善于学习,能克绍北宋书法遗绪,进而追师晋唐之正传,皈依传统之正脉,力求创新。有些成了与颜、柳、苏、黄相提并论的名家,如党怀英、任询、王庭筠、赵秉文等等,书风面貌也形成了时代特色。启功先生曾有“太白诗仙题尾富,中州书势过临安”的评述,他认为金代书法总体上超过了苟安于临安的南宋书风。
论文的学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三方面:其一、以大量书迹(墨迹、铭石)实证金朝书法风格的嬗变。对金代书法墨迹、铭石书法资料作穷尽性搜罗。将近500通金朝铭石书迹按照时间顺序统一排序,通过钩稽、排比和客观分析,真实反映金代书风嬗变过程。其二、金代墨迹与铭石书迹风格的游离。金代铭石书迹与同时期墨迹书法,有时风格并不一致,发展并不同步。金代前期最为明显,此时期墨迹书风的完全崇苏,而铭石书迹相对风格多样。这与铭石文化属性相关,也是金朝书风显著特征之一。其三、金代书家身份的文学特质。历代书家多为文人士大夫,书家士人身份决定了他们大多数人文学成就斐然,金代书家尤甚。由此金代表现为复古有余而开拓不足的书学理论,与其文学理论息息相关。当然金代书法的整体粗疏与书学理论不完善也有着很大关系。
7、今后的书法之路如何继续?
我一直主张研习书法要“两条腿”走路,即理论研究与技法实践的兼修。我是一直这样践行的,只是有时理论研究走得快些,有时技法实践走得快些,没有偏废太多。当然两方面也都无大的建树。
因为教学的需要,五体都有涉猎,博而不专。平日里隶书与行草书用功稍多,但仍未形成自身特色。接下来,由博返约,在不误教学的同时,准备抱住一家经典,慢慢深入其中,尽量先“学好一种碑帖”,争取让作品呈现出自己向往的审美理想——古意和书卷气。理想未必实现,但会尽力而为。至于书学研究,博士论文算是告一段落了,以后朝哪个方向进取,还没有明确路径。我依然信奉王国维的观点:“大抵学问常不悬目的,而自生目的。有大志者,未必成功;而慢慢努力者,反有意外之创获”。沉潜下来,静心读书,或许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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