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秘扇》:好莱坞意念挟持中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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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秘扇》:好莱坞意念挟持中国文化
《雪花秘扇》的好莱坞班底,令这部影片在最初的影像上,的确具备了好莱坞电影的一些特质。它的画面取景,直接面向人物,体现出好莱坞电影一以贯之的将镜头面向人物内心交锋的美学追求,而正是好莱坞凭着这种执着的对于人物的戏剧化交锋的再现,使得好莱坞电影依仗它明快清晰的叙事风格,占据了世界电影的最大市场份额。
在镜头风格的营造上,好莱坞电影以油画式的明暗对比,制造出一种凝重逼真的画面美感,而较少东方电影的轻渺写意化的特征,《雪花秘扇》中的一些画面,可以说把中国电影里的原来仅仅以写意方式存在的元素,浓抹重彩地以一种浑厚的色泽力度给展现出来,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震撼力,觉得每一幅从眼前流过的胶片,都带有一种深刻有力的历史深度。
可以说,好莱坞电影为东方图景带来了一种技术上有力的保证。在《雪花秘扇》里还原的现代上海图景中,我们看到,它既不像大陆偶像剧电影里的上海,带有一种浮夸式的靓亮,又不像第六代导演镜头下的丑陋与猥琐,影片中的现代中国图景带有一种大气、凝重、浑厚的艺术质感,的确给人一种好莱坞电影镜语的独特魅力。而在湖南小镇的回忆段落里,我们同样看到好莱坞电影在用西方影画的油彩性构图展现中国传统历史景深时的那种鲜活而强劲的表现力,也使我们可以借助于西方视镜下的独特眼光重新发掘出东方情境下与众不同的美感。从《雪花秘扇》的画面表现力来看,电影的确有许多值得中国电影学习的审美基质与严谨态度。
但是,随着电影画面的不断深入延伸,我们却遗憾地发现,在电影相当考究的构图与画面之外,却始终找不到一点令我们心有所动的中国文化含量。好莱坞搭起了一座凝重的表象的舞台,把中国观众的注意力引向了对于中国文化深层内涵揭示的期待,但影片并没有给予相应的如期的回报,这不能不说是《雪花秘扇》在华彩表象背后所留下的浓重的遗憾。
可以说,《雪花秘扇》整个电影里过分迷恋于对中国文化的展示,但却没有找到一个逻辑性的故事载体,情节支离破碎,故事发展小心翼翼,人物形象失之于浮浅。如果说电影有什么发现的话,那么,就是电影用西方镜语,发现了中国文化的表象,但却没有后续的内涵跟进上来,进而深化对这种表象的还原。
《雪花秘扇》立足于表现中国文化中“女书”这一神秘的文化现象,但现在电影对这一现象的表述,完全像是一部纪录片的猎奇式感知与感光,根本没有折射出这一文化生态下,个体生命所产生的一种心灵的碰撞。显然是因为影片主创人员的西方视角,阻碍了电影对中国文化与东方情感的把握及展示,整个电影大部分时间都在展现“女书”对于两个女人的意义,但影片却没有把“女书”的价值意义,放置在大悲大喜的人物命运冲突中加以表现。
影片的往事段落中,百合与雪花作为一对具有特殊文化符号的“老同”,从她们建立起特殊的依恋情感,到最后两人产生矛盾,都不是放置在强烈的冲突中予以体现的,完全是一种流水账的平淡交待中泛泛而谈,满足于表象上的猎奇与好奇。比如,百合结婚后,与丈夫的关系,电影里只用了有限的镜头,蜻蜓点水地展示他们的关系并不融洽,其实百合为什么依旧在婚后执着地插入到雪花的生活里,应该说夫妻关系的不和睦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电影却基本没有什么篇幅去展现百合的夫妻生活,而同样,影片在表现百合来到雪花的简陋的住处,同样对雪花的婚姻生活也没有什么深入的展示,只是通过百合的视角,看到雪花的屠夫丈夫的粗野,这里还用了一段令人大煞风景的床戏,来折射出百合身为“老同”面对姐妹介入到做爱之中的矛盾感受。特别是雪花丈夫屠夫的一角,竟然可以当着百合的面,拒绝妻子想与百合同睡一床的请求,这种做法,对于含蓄的中国人来说,显然是不可思议的。而正是从这种对人物的粗疏的设计中,可以看出,电影编导对于东方文化与人物性情的陌生以及想当然的简单图解。之后,当雪花声称她爱她的丈夫的时候,我们就会感到这样的情节安排与人物的内在表述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而这正反映出电影在刻划人物心态时,基本放弃了丰润人物内心的努力,使得百合与雪花之间的观念的差异,被淹没在电影里过度沉湎其中的细节的影像展示中。比如,影片里用冗长的段落非常逼真地表现瘟疫给予中国人生命带来的悲惨的灭顶之灾的所有细部,但却不愿意把精力放到人物关系的精雕细刻上。好莱坞的编剧显然缺乏对东方人物交流的敏感的掌控,影片中至关重要的百合与雪花的夫妻情感的差异,似乎在电影镜头下,编导采取了一种最简单化的回避的态度,这一切都折射出编导在描写中国人情感方面的无能为力,所以不得不采取虚化的做法,最终的后果,就是电影内在冲突上呈现出不深不透的浅薄与空洞。
所以,电影里雪花与百合的矛盾冲突给人一种语蔫不详的苍白化,与影像的浑厚截然相反,因此,基于“女书”基础上的女性命运的折射,在电影里就没有完好地凸现出来,令电影缺乏一个有力的内在的支撑轴。
再看看现代段落,同样可以让我们看到电影编导对于现代中国生活的陌生与无知。比如,索菲娅的母亲一开始对尼娜的数落,就很难说符合中国人的习惯,一般情况下,即使是一个继母对孩子的朋友,也不会采取这种挑三拣四的指责口吻,从而造成影片里的人物腔调,都典型地带有一种西方电影的洋味。而尼娜在考卷上署上索菲娅的名字,经历过高考的中国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高考时,监考老师特别强调准考证及姓名的核对。而尼娜与索菲娅的疏远,电影同样没有能找到一个合理性的理由,电影不得不将索菲娅对“老同”友情的悖离归咎于索菲娅与另一个外国男人相恋并有身孕,但这都很难在两人的感情疏远的结论之间找到逻辑的合理性。
可以说,整个电影中,不仅是在现代的上海段落,还是清末的湖南段落,影片里的人物关系,都不是一个普通中国人所能够理解的矛盾冲突,电影想表现出中国文化的内在情境,但一到有矛盾冲突的时候,电影就显得中气不足,无法去还原中国人在特指的情境下的心态流程与行为路径,这反映出好莱坞编导寄期望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文化策略,显然在中国文化环境里,遭遇到他们所不能理解的文化异质的反弹与狙击,这几乎是所有的好莱坞电影在触摸中国题材时,都要遭遇到的尴尬。当然会有人说,《功夫熊猫》里对东方文化因素的还原不是尚有可圈可点之处么?但要知道这部影片毕竟是一个非真人出演的动画片,它的角色带有卡通片的变形的特征,这使得人物的心理冲突也是一种夸大化与粗疏化的,只要移植一点中国文化因子,再加上好莱坞电影惯用的人物塑造技巧,大体上尚能显现出中国文化的一点血脉来,但在真正地、严肃地切入到历史景深中的反映人物情感的电影中,好莱坞文化底蕴中的缺血便会让他们经手的题材,变得贫血而空洞。从这一点上说,《雪花秘扇》提供了一个并非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的水土不服的好莱坞进军中国文化土壤的失败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