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住院

 

 

1

（ 12月7日）二点钟的时候，突然被拉进了一个QQ群，新老面孔一齐涌来，忍不住就插了几句嘴。这一插，就无法脱身，大家开着玩笑，我似乎也变得很开心，隐忍不住地窃窃私笑。连上班都迟到了。

 

但我不知道，正在我开心的时候，父亲却倒在血泊中。被急救车送住医院。人，可能真的没有心有灵犀。在我开心的时候，父亲却在经受着痛苦，而我却不知道。

 

2

 

上班后，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交警大队打来电话，我父亲在医院里。

 

我头轰地就大了。我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真的来了。”

 

看着父母年岁增高，皱纹的增多，渐显老态，我感到孔子“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的人同此心。

 

内心里总潜在地担心父母会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健康的日子，是我自在与惬意的保证。觉得有时候很充裕地干着自己想干的事情，都是因为父母不需要我照应，所以，我害怕这种平衡和宁静被打破。

 

有时候，我甚至很害怕家里夜深的时候，突然打来的电话。我怕这电话，是父母亲遭遇到的什么样的意外。有时候很晚的时候打进来的错误的电话，总是引起我的万丈怒火，很不客气冲着话筒斥责对方打错了，让我虚惊一场。

 

有一次，在班上突然接到一个浴室的电话，说一个老爹爹晕倒在澡堂上，当时，我的头也嗡地大了，连浴室是在哪一家都没有问，一下子冲下楼，跑到附近父亲经常洗澡的那家的浴室。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气氛平静，根本无人晕倒，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打刚才打电话的那家浴室，才知道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浴室。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这一次是真实的。

 

3、

 

匆匆赶往医院，先到急诊里去找，没有找到，问到保安，才知道送上了手术室，说是被车子撞了。

 

至少这时候心里稍安一些。因为我最担心父亲因为血压高或者心脏病导致的跌倒，但现在看来，是由外力撞击造成的，父亲体内没有毛病，外伤毕竟是可以控制的。

 

我一口气跑到六楼，被挡在手术室外面。闯了进去，被护士挡了出来。只好让叫家人查了医院里的同学的号码，找到同学之后，才知道父亲正在手术台上动手术，神智还算清醒。

 

总算放下心来。

 

父亲在手术台上托护士出来，告诉家里人，他头脑还算正常，不要担心。

 

4

 

然后，我匆匆地办理了住院手续。刚刚办好了床位，父亲的手术车推下来了。

 

看到父亲满脸是血，深红色包裹了父亲整个的脸，我突然觉得，似乎很强大的父亲，其实与我只隔着脆弱的一层。

 

这时候，我突出的感觉就是一种珍惜，而恰恰在这时候，发现自己过去并没有珍惜父亲。

 

有时上网的时候，父母在边上讲话，我觉得他们很烦，但又不好意思说，只是觉得他们烦。

 

有时候，父母削苹果吃，非要给我留一块，我也觉得烦。

 

甚至，父母还会为我掸去身上的灰尘，他们好像很愿意接触我的身体，而我不知为什么，却本能地惧怕他们触及我的身体。

 

在父母的眼里，他们还认为我是小孩。

 

与父母讲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谈几句，但是，刚丢下碗筷，我又跑到电脑前。

 

我越来越沉浸在虚拟的空间里，越把现在的世界推得很远。

 

总以为对父母有很多机会去作补偿，所以，我有时候放任自己内心里对父母过问我的烦躁，总以为与父母交谈是耽误我的时间。

 

现在我突然间感到，如果有一次意外的话，我补偿的机会就会瞬间化为乌有。

 

5

 

躺在手术床上的父亲，像一块轰然倒下的山。父亲身材很高，有一米七八左右，很魁梧，占据了半个担架床。现在他的身体是那样的沉重，再也没有平时的力气与灵活。

 

请了两个病友的亲属，我站到床上，才把父亲搭上病床。

 

我靠近他的脸，突然觉得很害怕他就这样告别我而离去。他的皮肤上充斥着血一样的红的颜色，说不清是脸上的血迹，还是因为面部充血。他的右眼封着纱布，因为那儿缝了几针。

 

他的脸上没有动弹，只有眼睛在微微眨动，告诉我生命的潜流，仍在生硬的皮肤的枝叶下残存着。

 

我想抱住他，尽管平时，我觉得他接近我就觉得烦。

 

我想亲亲他，在平时，我是非常惧怕与父亲近距离接触的。

 

此刻，我想把他抱住，把他体内的生命之流紧紧地拉住。

 

父亲一直有意识，这一点是欣慰的。CT图上，显示脑部有一点血迹。

 

之后父亲一直在挂水。父亲一直保持清醒的意识。

 

三天后，父亲状态良好，应该无恙了。

 

6

 

以前一直担心，如果父母出事也怎么办？我会偏离原来的节奏井然的生活顺序吗？

 

此刻，我突然觉得，我是如此心甘情愿地愿意与父亲在一起。其实人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总以为日后有很多机会弥补当初的疏忽与距离，但是，其实回过头看看，给予人们补偿的机会是非常之小的。

 

我丢下了所有事情，所有的计划，只是成为一个纯粹的父亲的儿子，陪伴在父亲在身边。

 

与他一起共享在病痛中的点滴时光，去感受生命一点点恢复活力的步履，很多以前我不屑做也不愿做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我把父亲扶起来，扶着他；我抚摸着他的伤痕累累的脸；搀着他上厕所，帮他换衣服，用毛巾为他揩脸，洗干净碗筷，打来晚饭，把鸭蛋掏出来，放入父亲的碗中，琐碎的事，我觉得都是值得做的，每一分秒的时光，都觉得很值，就像一个纯正的金币一样，我体味着父亲相守在一起的病中的时光。

 

7

 

生活中我们会被欲望驱使，去迷恋那些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那种珍惜，最终没有回报，只有痛苦。

 

而身边该珍惜的，往往我们并没有珍惜。

 

我似乎陪着父亲逛了一圈生死场，原先平凡生活中让我腻味的一切，我都用新的眼光看了一遍，觉得它们重新焕发了光彩，包括家里的宁静的时光。

 

珍爱身边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属于自已的源，自己的温暖。

 

那些遥远的与已无关的东西，就像扔掉垃圾一样，应该抛弃出自己的生活。那里没有关爱，没有默契，没有温馨，只会使人烦躁，使人忽上忽下，使人丧失尊严。我曾经因为心软，而无法抗拒地犯了一次心软的毛病，无法抛弃那不切实际的企念，生与死的考验，使我懂得了我应该珍惜什么。身边的一切，才是我真正的应该珍惜，并让我的良心得到心安的基础。

 

永远记住这一点。事不过三。但愿我能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