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托罢节度府灯红酒绿的繁华,再收拾起那段不堪回眸的恋情,薛涛终于可以以一个解放了的自由的身心,去过自己的日子了。公元810年(也是她得知元稹钠妾安氏之后),脱离乐籍已经两年的薛涛在成都浣花溪下游的百花潭买下房子,雇工匠办起了造纸作坊。
流行的纸张纸质粗糙,颜色单一,且尺幅大不便于书写。这个曾经以诗名世的女人,又要造出一种细腻华美而又适于书写诗句的笺纸,不仅为了生计,更为了让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诗篇有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美的情感,美的诗章,美的书法,再落于美的纸笺,一生沦于不堪却不改追求完美本性的薛涛,真的为自己的梦想陶醉了。
这是一个不仅有眼光还有着能够扛得起世事的肩膀的女人。遍尝了仰人鼻息的艰难,屈辱与痛苦,对于自立富足从而能够随心所欲的主宰生活地向往,怎能不焕发成踏出新途的力量呢?
浣花溪因其水质极好而成为蜀地造纸业的中心。浣花溪也因为这个名叫薛涛的女子而名传千古。是她更换造纸原料,首创涂刷加工色纸的方法,改造尺幅形制,一举创出风靡全国的薛涛笺。深红,粉红,杏红,明黄,鹅黄,深青,浅青,深绿,铜绿,浅云,十种颜色的薛涛笺以其美丽,典雅,经济,适用,迅速风行天下,从题写诗词,一般书信到官方文犊,一时成了人们的最佳选择。造纸行业得到了重大的推动,并刺激了蜀地经济的繁荣,更在此后的千余年间,成为中华的文化瑰宝。
明代科学家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一书,对薛涛有这样的记载:“四川薛涛笺,亦芙蓉皮为料煮糜,入芙蓉花末汁。或当时薛涛所指,遂留名至今。其美在色,不在质料也。”廖廖数语,就记下了这位女子为中国的科技与文化所作出贡献。中国造纸史上从此也就无法回避这样的事实:东汉蔡伦造出了第一批植物纤维纸,中唐薛涛造出了第一束彩笺。
不过在薛涛,她并没有那些士大夫们以什么什么为己任的想法,更不屑于所谓的青史留名。这些桎梏般的劳什子不过是专制统治者拿人当猴耍的把戏罢了。自己的生命还是让自己享受吧,只要善与美的竹林还在心头挺拔着。这幅小小的薛涛笺只好像让她生了翅膀一样,可以让她在艺术的美境中更加自如的高蹈了。时间是自己的时间,空间是自己的空间,天马行空的心胸里任凭情感与诗思的波涛翻卷。眼前的几上就铺着自己的造就的彩笺,这是多么漂亮的知音啊!让心上的波涛从毫间倾泻,这彩笺就如片片的云霞漫天飞舞了。
这让我想起了唐朝另外两个与她有着相同身世的女诗人,李冶与鱼玄机。李冶生于书香门第,因母亲是妾,在父亲过早去世之后而被李家赶出家门,并沦为娼门。曾与茶圣陆羽相恋无果,“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后因诗才茶艺被唐德宗召入宫中,在朱玼政变中受辱后,旋被德宗以不忠之名扑杀。鱼玄机生于唐武宗会昌年间,富有诗才,“春去秋来相思在,秋去春来信息无”,与李子安相恋失败,遁入道观后反而与尘世的男人产生了更多的纠葛,在二十四岁上被抓入官衙毒打致死。
同是专制社会里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子,薛涛却最终走上了一条别样的路途,一条与统治者划出一条界线,自己拯救自己的路途。想想看,单是这薛涛笺所赚得的许多的钱,就让如此无所依靠的薛涛获取了不同心慌的物质基础。没有这样的基础,她恐怕是无法在成都碧鸡坊建起那座吟诗楼,让晚年得到一个躲避风雨的栖所的。这个曾经那样喜欢红色的装束,就连所造的笺纸也以红色为主的女子,晚年却让道服裹体一身的素洁,这岂止是对于这个肮脏的男人世界的蔑视与明志,更是对于这个不合理社会的失望与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