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薛涛是不是古代中国唯一一位以诗歌为业的人?尤其是在唐朝那样一个诗人与诗歌多如繁星的时段里,一个女子,能够不为李白,杜甫等人的光焰所遮蔽,闪闪地发出着自己的光芒来,真的是太难了。薛涛沉着地开始了自己的诗歌之旅,从很小到终老,都将其当作终生唯一的主业。
尽管经过了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忽略、轻慢与屏蔽,她的诗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录有她89首诗歌的《全唐诗》,在她的诗前有一个小传,很短,全文如下---薛涛,字洪度。本长安良家女。随父宦,流落蜀中,遂入乐籍。辩慧工诗,有林下风致。韦皋镇蜀,召令侍酒赋诗,称为女校书。出入墓府,历事十一镇,皆以诗受知。暮年屏居浣花溪,著女冠服。好制松花小笺。时号薛涛笺。有《洪度集》一卷。北宋之前世上还有她的蜀刻本《锦江集》共五卷,载诗五百多首。其后这些诗多已佚失湮没。是现代学者张篷舟先生毕其一生的精力,从各种古籍中裒集整理出薛涛的91首诗并加注释,成《薛涛诗笺》一书。
凄风苦雨的日子是那样的多。比这样的日子还要多的则是心上的悲痛与哀伤了。但是不要紧的,总会有诗走来,把这些悲痛与哀伤衔起,再把她的心暖热。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恋,可以娇。可以怨,可以怒。可以凛然如山,也可以柔情似水。当然,一个敏感而又情深的女子,却要孤立无援地深陷在男人的包围里,更有欺侮甚至背叛不时袭来。绝望过吗?或者还有过沉沦?但是她却绝没有真正地降服过,因为她有诗这个忠贞不渝、白头偕老的恋人相伴相护。那个给她欢乐给她希望也最狠地刺伤了她的元稹,是不会怜惜她的伤痛她的怨懑的。但是让元稹没有想到的是,认真的薛涛竟然能够因为有了诗歌而让生命始终生动着。写于公元831年的《筹边楼》,则将她的忧国忧民的情怀和为人一筹的见解跃然纸上:“平临云鸟八窗秋,状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写毕诗一年后,薛涛就与世长辞了。明朝钟惺在《名媛诗归》中的对这首诗的评说,至今读来还能让人感到作者落笔时的激赏:“教戒将,何其心眼,洪度岂直女子哉?固一代之雄也!”
在一个专制制度太过久长的社会里,越是美好的女子越会受到无端的轻蔑与侮辱。“妓”、“乐妓”、“宫妓”、“营妓”、“蜀妓”、“妓女”、“青楼人”、“尤物”、“文妖”等等,有无数的称谓落在薛涛的头上。“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多留圣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薛涛《酬人雨后玩竹》---虚心自持,苍苍劲节,自由挺拔,独立不羁,这就是真正的薛涛了。
长眠在成都的薛涛是幸运的。锦江在思念她,望江楼在等待她,还有日夜守望着她的满园的竹子。当然,最要紧的是世代的成都人全都爱她。
真想变成一丛翠竹,留下来,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