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的质感

　　但凡有点文学常识的人，一看到枫叶，就会想起“霜叶红于二月花”；一看到荔枝，就会想起“一骑红尘妃子笑”；一看到橙子，就会想起“纤手破新橙”……这样的例子还可以拉出一长串。这大约就是经典的魅力了，反过来，也可以说是经典的质感。
　　经典之所以有魅力，也正是因为它具象，有质感，看得懂，记得住，耐琢磨，有意思。当然，那些艰深的文字也是经典，但不是大众经典，而是小众经典，是象牙塔里、学术圈中的经典，其价值不可否认，其贡献也值得尊重。只不过，那是供人研究的文字，而不是给人鉴赏的文字。文学与学术的区别，说起来千言万语，概括起来也就是一句话：感性思维与理性思维。当然，这样的划分也不是绝对的。感性思维中也可蕴涵哲理，理性思维中也有感悟，但从总体上看，文学作品要靠感性打动人，学术论文则要靠实证说服人。
　　不知为什么，中国古典名著留给我的最初感觉是不一样的，学术一点表述，就是在心理上有不同的质感。《三国演义》的感觉是硬，《红楼梦》的感觉是软，《水浒传》的感觉是野性，《西游记》的感觉是佛性。所以这样说，并不是用一个字来概括一部书，而是看过一部书后的一种心理感受。
　　有句老话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红楼。为什么呢，前者怕失之奸猾，后者怕为情所困。一部《三国演义》，从始至终充斥着算计，杀伐决断之心力透纸背，看多了会让人心肠变硬。《红楼梦》呢，前八十回也好，后四十回也好，梦断繁华兴衰，说尽世情冷暖，以至于“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看多了会让人心肠变软。人们一见《三国演义》封面，就像听到了鼓角争鸣，看到了刀光剑影，胸怀不禁雄壮；一闻《红楼梦》曲调，就像走进了太虚幻境，来到了情天欲海，心地无那柔软。
　　《水浒传》一开篇，冒出来就是天罡星与地煞星，听来来就不是等闲之辈。这一百零八将中，三教九流都有，五行八作俱全。他们因为见不得官家欺压百姓，于是就反了，啸聚山林，落草为寇，仗义疏财，劫富济贫。正像电视主题歌唱得那样，“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生死之交一杯酒”，“风风火火闯九州”……处处透露着野性。《西游记》中也有野性，如悟空的“猴”性、八戒的“猪”性，但他们都是在皈依佛性后，才保护三藏法师去西天取经的，偶尔显露原形，复发野性，最终还是降伏于佛法。《西游记》的主题，除反对极权观念外，在很大程度上是弘扬佛教思想，尽管其写作手法亦庄亦谐，极尽夸张之能事，但也万变不离其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之后，最终结局还是功德圆满。

http://s2/mw690/001nrF9hgy6SkIj72SZd1&690
　　附注：本文发表在香港《大公报》2015年5月17日大公园副刊，责任编辑孙嘉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