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汤（小说连载）

6

第二天早起睁开眼睛，建平正在穿衣起床。何雅丽忙爬起来说，建平你再多睡会儿吧，我去给你买早点。建平又回到了平时那种淡淡的口气，说不用了，我还得上班去，到单位再吃吧。何雅丽说你睡得怎么样？休息过来了吗？

建平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说，怎么了？

何雅丽抿着嘴笑了，说你昨天喝了好多酒，是我把你扶上床的，天快亮时，我俩还那样了，难道你不累？

建平神色疑惑，说是吗？我一点都不知道呢。何雅丽说我们俩那样，难道你不知道？建平说，也许吧，我可能真的喝多了，糊里糊涂的。

晚上建平那种热情的反映，原来却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这让她真有些难堪。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可建平却突然说，对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把文化站的工作辞了，我要到省电视台打工去。何雅丽吃惊地说，你又把工作辞了？

建平说是的，在街道上干不出什么名堂。何雅丽想说，你怎么也没事先给我说一声？但一想从县城过来时的经过，就把话吞了回去。建平说街道上对他辞职的事有些生气，说他这山望着那山高，还说当初是看在建平的份上，才给何雅丽也安排了工作，既然是辞职，那何雅丽的工作也得辞去，自己另找地方。

何雅丽大吃一惊，说他们的意思是不要我了？那我可怎么办？你没跟他们再说说？

建平皱着眉头说，人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还求他们不成？我已经给你联系了一家纺织厂，他们答应接收你。

何雅丽坐在床上，呆呆地一动不动。建平回头看看她说，哎，你怎么了？再一看，何雅丽脸上正淌着泪水，无声无息的。建平说：你看看你，不过是换个工作，值得这么伤心？何雅丽慢慢地起床，收拾被褥，突然转过身来说：建平，你知道我从学校出来，有了工作，上班第一天是怎么过的吗？

我穿了最好的衣服。她说，那是我妈用半个月的退休金给我买的，我半夜就起床打扮，生怕迟到，其实从城里的大街上走过去不到一刻钟。走到公司太早，大门还锁着，我叫门房大叔开了门，把所有办公室的桌子都擦了一遍。心里充满了神圣感，那种感觉让自己都感动。

建平听着，半天无语。他弯腰拿起鞋刷，用心给脚上的黑皮鞋上油，然后一下一下地刷，刷得很有条理，眼看着那些油越来越细致地化在了鞋面上，建平的脚下一片光亮。他吁了一口气，拍拍手说：我讨厌一个女人无穷无尽的唠叨。

你为什么不替一个男人想想呢？他说，你不懂我的追求。我这辈子不说干多大的事业，总得多挣几个钱才行，可在街道文化站每天给巷子里的老百姓放两盘碟子，写几句黑板报，能有什么发展？ 一个大男人，窝在这里，你想想吧。

那我呢？何雅丽说。

建平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到纺织厂吗？

话说到这里，建平的脸上已经有十分的不耐烦，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一句。何雅丽心急火燎到处去打听那家厂子，其实就是一家濒临倒闭的企业，好几百工人有大半年都没有上班了，她的所谓调动只是把工作关系转到人家厂里搁着。回来跟建平一说，他说我知道，人家困难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天就跟港台企业合并变成了合资企业，想进还进不去呢。再说就是没了工作，我还养不活你和女儿？何雅丽内心是一万个不情愿，可建平的不由分说，让她无可奈何。

她只好又一次听从了建平的安排，从街道办事处的办公室里清走了她的东西，除了一迭笔记本和纸张，还有她从家里带去的一小盆仙人掌，那仙人掌小巧别致地长着一颗桔红的小球，圆圆的，放在办公桌上，她每天给它洒上几颗水，早晨从窗外射进的阳光正好有一缕照着小红球，映得水珠亮晶晶的。现在也只能跟她一起回家了。

7

这女人，就是这样一步步情愿不情愿地做了选择，越往下走，就越没有了多少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