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为何对贪官劣吏用重典?
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这些湘军大帅,在他们作战、防御和治理的辖区,都在镇压造反武装的同时,手出重拳,严厉打击贪官劣吏。
先看湘军的先驱者江忠源。早在内战尚未爆发时,他就预感到官民尖锐对立,天下兵戈将动。后来他奉命帮办江南军务,在奏疏中提出严军法、撤提镇、明赏罚、严约束,条条款款,都涉及惩治贪官劣吏和不法官兵。
曾国藩在出任帮办湖南团练大臣之初,就在长沙成立审案局,以维护社会治安。这个机构的职能有两个,一是打击造反者,二是对付不法官吏。他只要接到有关官员贪赃枉法、玩忽职守的举报,马上将犯罪的官员逮捕斩首。三个月内,他杀了五十多名官员,官场震动,警示作用非常明显,官员们再也不敢胡来。因此,曾国藩强调的“治乱世必用重典”,也把贪官劣吏纳入了严打对象。
1857年初,胡林翼指挥湘军攻克武昌。作为湖北巡抚,他坐镇省城,开始整肃全省官场。他本是一个处事圆滑的人,但这次下手决不留情,一口气参革了镇道丞守以下几十名官员,与下属官员约定,禁止应酬,严查跑官,崇尚务实,力戒浮华。他用摘掉顶戴的雷霆手法,教给官员们如何做官。最根本的一条,就是不要逼得老百姓没有活路,以致揭竿而起。
至于左宗棠,本是一介寒儒,在湖南给巡抚当师爷,遭到贪官樊燮的诬陷,差点掉了脑袋,对这类人更是深恶痛绝。他在浙江巡抚、闽浙总督和陕甘总督任上,查处劾罢过大批不法官吏。最典型的案件,就是弹劾甘肃提督成禄一案。
成禄是满人大将,本来是清廷安插在甘肃西部的一颗钉子,守着通向新疆的必经之路肃州,借以监视左宗棠的动向。他在肃州驻军八年,不肯挪窝。直到清廷催促他领兵西进时,他还赖着不走。打仗没有勇气,对百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却是拿手好戏。逼得百姓派代表请愿,他反而污称百姓造反,将请愿代表一概处死,还为替他镇压良民的官员请求升官。
左宗棠身居陕甘总督的高位,却奈何不得这个狗官。为了大局,他强压满腔愤恨,一直隐忍未发。直到清廷下诏,令成禄将此案情形咨会总督,他才借着由头,火速派人彻查,然后将真实案情上奏,终于将成禄扳倒,为百姓除去一害。
湘军大帅为什么要对贪官劣吏出重拳?因为他们清醒地认识到,贪官劣吏和民众起义,是前因后果的关系,那就是官逼民反。民众造反,全是逼迫出来的。湘军大帅们以澄清时局、维护社会安定为己任,如果打掉了这些腐败分子,就犹如釜底抽薪,堵塞了社会不安定的根源。
还是听听湘军大帅们自己怎么说的吧。
江忠源说,洪秀全的部队只抢富人,清军却连穷人也抢,如此一来,百姓怎能不造反?怎会不拥护洪秀全?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不惩治贪官劣吏,不刹住清军的歪风,就无法安定社会。
曾国藩在广西和湖南爆发战乱之时,身在京城,就曾上疏陈述民间疾苦,指出百姓苦于银价太高,缴纳钱粮有困难。又说盗贼太多,良民不得安生,官府所判的冤案太多,百姓难以伸冤。他认为,国家贫困不要紧,若是弄得民心与官府离心离德,局面就不可收拾了。这道奏疏其实是想告诉咸丰皇帝:若不惩治贪官劣吏,国家将永无宁日。
胡林翼向清廷提出的施政纲领中指出,百姓造反,是因为国家法度废弛,官吏贪赃枉法,百姓偷盗,当局因循苟且,才会有现在这种局面。因此,不镇压造反者,就无法堵塞乱流;不考察官吏,就无法清理混乱的源头。
应该说,咸同时期,官府的情况真是非常复杂。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坚决维护本地社会的安定,发现有武装造反的苗头,立即镇压,决不手软。打不过对手的时候,也不逃跑,以死相拼,图个身后的封赏。这种情况是少数,否则各省官府就用不着湘军出手相救了。
第二种,平日养尊处优,作威作福,毫无军事准备。造反者杀来时,望风披靡。这是主流类型,否则怎么叫官府腐朽无能呢?
第三种,善于和稀泥,苟且度日,不管百姓疾苦。社会底层躁动时,既不致力于解决社会矛盾,也不敢动用武力镇压,尽可能息事宁人,隐瞒不上报。妥协到极点时,索性给造反者封官,于是就出现了一种可笑的局面:某地未起战火,只是因为造反者和强盗窃贼都成了那里主管治安的官员,可以任意盘剥民众,无须躲着官兵了。百姓毫无安全感,清廷委派的地方大员也只能含羞忍辱,度日如年。这种情况不在少数,安徽、广西和云南,都在大片的辖境内出现过类似的局面。
安徽的苗沛霖和李兆受,就是亦匪亦官的典型。苗沛霖本是捻军首领,接受清廷任命,当了官僚,帮清军打捻军,时而中立,时而向清廷表忠心,时而又反水了,还接受太平天国封王。李兆受呢,接受了清廷招抚又杀掉上司,然后又被招安,几降几叛,还跟苗沛霖争夺利益和地盘。这两人只顾扩展地盘,聚敛财富,对百姓的残害,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湘军扫除这些黑恶势力,真是大快人心。
湘军大佬门既恨欺压百姓的贪官,也恨在治安方面不作为的庸官,发誓要将他们从官位上赶下去。
在清末动荡不安的社会里,官府在治安方面的不作为,大致存在两种情况。一是在起义军的冲击下,官府把治安移交给了起义军。另一种是起义军尚未到来,官府就放弃治安的职责,致使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得不到保障。
乱世枭雄起四方,局面非常复杂。起义军和弹压他们的官军,是两大旗帜鲜明的对立阵营,此外难免鱼龙混杂,滋生种种其他势力,为自身的利益诉诸暴力。偷鸡摸狗者有之,欺男霸女者有之,剪径抢劫者有之,欺行霸市者有之,挟嫌报复者亦有之。有些乌合之众,也打着起义的旗号。
对这种种势力的种种作为,如果都以“起义”二字而蔽之,试问如何对得起这个“义”字?如此抬举这样的“义举”,只会给其他真心替天行道的起义者抹黑。所以,严厉打击这些黑恶势力,保守一方平安,算不得滥杀无辜,更谈不上逆历史潮流而动了。我们今天看那段历史,不分良莠,不辨真伪,把对抗政府的暴力行为一概称为“起义”,是不负责任的做法,结果是混淆视听,进入认识的误区。
曾国藩等湘军统帅和贪官劣吏的斗争,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清除乱源,争取社会的长治久安。至于他们对各类造反者的镇压,也要分别情况考察,才能弄明白其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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