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费里尼
照例。男人要回去了。
她说，晚上别吃夜宵，你得减减肥。
他笑笑，蹲在电梯前的过道弯腰系鞋带。女人立在那里，小腿笔直。
起身。儿子揿亮电梯按钮。
拥抱。男人在儿子耳边悄声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儿子用脸颊蹭蹭他的鬓角。
奶香飘逸。

他蜷在沙发上，微鼾。她端坐琴凳，手指若有若无，泉声淙淙。
水流在某个湍急的转弯处刹住，凌空汇做瀑布的一绺银线。坠落，坠落，然而不见回声。
鼾声骤停。他起身坐直。我刚才，声音响不响？
你说呢，她背对着他，右手按下去，再朝右边虚虚一抹。喑哑的音符甩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又一个微微的侧翻，滑入钢琴踏板处的阴影，不见了。
小房间如蚕食般的沙沙声忽然渐次弱下来。
好好做功课，不要玩手机。她双手从弦上收回，重重按在自己的膝上。
嗯。瓮声瓮气的应答过后，沙沙沙。
我怎么觉得他现在比我高了呢。男人半是自语，半是哂笑。
也就比你差个一两公分吧，昨天你们走在我前边，我仔细看了，不过，他走路的样子可真比你挺。
男人端详着女人的侧面，眉头微蹙。
女人忽然笑了。你知道你儿子昨天说什么？我说你也要关照你爸不要吃夜宵。他说吃吃夜宵什么关系。我说，当然不能吃咯，太胖容易心脏不好，万一一个人住的时候……结果你儿子当场就怒了，朝我一甩手说“那你还不叫他回来，你有没有良心啊？”
男人也笑了。笑得纹路荡漾。

看完电影。他和他站在美琪大戏院门前等红灯。
抬头，两幢高耸的写字楼中间，一弯浅月当空，山脉影影绰绰。
好棒的月亮啊。他和他掏出手机。
一轮残月抓破黄昏。他发了朋友圈。

他和他挽手走过路口。
妈妈演出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明天吧。
手机震动。
有人在朋友圈评论：大哥，这是新月啊。
他粗胖的手指异常灵活地翻飞：未圆者皆可曰残。

暮霭如约侵蚀到有些清冷的江宁路上。
漫长的假期大概要结束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