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记忆·上海1980’S】消失的“雨点”(摄影/谢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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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海
有一种“雨点”,无数次在微熹中粗粝地侵入我的童年梦境。它不似江南春雨般绵软而淅沥,而是一种近乎暴力的鼓点,密集而铿锵,单调重复、无穷回转。
这种“雨点”,和“锅盆瓢碗交响曲”一样,曾经是上海最草根的城市居民日常生活最常见的音符。从听觉审美上,它不算“和谐”,从视觉上,亦有碍观瞻。但这就是必须得Hold住全国人民调戏的上海人的真实生活。在“上海制造”风光无限的几十年里,在光鲜背后的弄堂,它是1000多万普通上海人的“立体声”。
谢伟民先生的这副照片,生动定格了距今26年前,清晨,南市老城厢一隅的“过去进行时”。不知怎么,我想起了《南方周末》那篇著名的新年贺词:“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温暖留在我们心头。这是冬天里平常的一天。北方的树叶已经落尽,南方的树叶还留在枝头,人们在大街上懒洋洋地走着,或者急匆匆地跑着,每个人都紧握自己的心事”。虽然两个场景各自白描的时节不对,但文字的洗练与影像的力度却异曲同工。南周的贺词发表于1999年,距离本版照片拍摄的时间过去了13年,距离此刻,同样过去了13年。
26年过去,曾经最为我们熟悉的“雨点”逐渐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虽然间或还令人讶异地存在),我们扬弃了不堪、逼仄,似乎开始从容逸致,但同时,新的不堪与逼仄开始弥漫。这就是生活,没有令所有人满意的“现在进行时”,所谓好与不好,只是版本高低的区别。
新世纪的日历一页页撕去,这个“新”如今也陈旧起来。在新与旧的交替轮回中,黑白影像的记忆,比我们的大脑沟回更能钩沉出曾经属于我们的真实生活。
行文至此,我突然发现,我的潜意识居然避开了那两个字,它的名字。作为应有的尊重,我打算用刘德华的一句歌词作别我童年的伙伴吧——“我的家有个马桶,马桶上有个窟窿……”
【拍摄者说】
时光倒流回80年代,那时的上海家庭,多数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居民如厕,多用马桶,当时统计,沪上家庭大约有800万只马桶。每到清晨的四、五点钟,在上海的弄堂里、尤其是南市老城厢,都会准时听有人在吆喝,“倒-马桶!”、“马-桶-拎-出-来”,这抑扬顿挫的“男高音”、或“女高音”有着无比的穿透力,且风雨无阻,格外准时,当时人们都戏称为“调好的闹钟”。
外婆那时住石库门,每天清晨,她总是伴着倒马桶的声音而起,因为她知道,错过了当天倒马桶的时机,那就意味着,那天的感觉是不好受的;有时,她吃不消时,第二天会叫我外公一早起来倒,外公当然不敢懈怠,只要是他负责此任务,他总是拎起马捅抢先第一、第二赶到弄堂口,因为他知道,错过了前面几个位置,就意味着马上到来的众多马桶和马桶车,会有一股强烈的异味弥漫整条弄堂的上空,接下去,几十把马桶刷的捣鼓下发出的刷刷声,又是那么的不协调和刺耳。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上海,今天,我们虽已经告别这一生活场景,但是,倒马桶的生活记忆,却还留在许多人的记忆中。因为,这曾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上海,虽清苦,却又令人回味。(文/谢伟民)
图说:
1986年7月16日清晨,拍照地点:南市老城厢,场景:穿着睡衣和拖鞋的上海男人、女人在弄堂口倒洗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