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奇幻人生

文/费里尼

一直以来，我对口述实录讲述者的生活很好奇。这群人和我们近日电视上见到的铁道部官员有点类似，明明和我们生活在同一蓝天下，然而行事乖张不可理喻，匪夷所思又口味古怪。他们的奇幻人生点亮了我们平坦但乏味的道路，并时常让我们产生智力上的某种优势而喜不自禁。

窃喜过后，我时常提醒自己：别认真。那些色彩过于斑斓的故事，就是一个局，你要陷进去替谁谁谁着急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你就戆特了。来口述吐槽的人，开始就没指望你支招——家家都有一本烂帐，你能比别人高明几何？“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我们多年来奉行的原则是，绝不打断您的叙述，再傻逼也由你说下去，并且我们对您的“一面之词”绝不求证。这在极大程度上满足了那些倾诉欲望异常强烈的读者，最人文关怀的是，我们一直假装对她们耽于幻想和星星点点浪漫的小情愫造成的故事夸张变形视而不见。

能够轻易总结出中心思想的故事，未必是什么有趣故事。真实的生活是由跑冒滴漏组成的。如同本口述这些说不上跌宕但你也无法预料下一季的情节，你眉头微蹙但欲语还休。你想骂人，但无论男女主角，又谈不上有何突出事迹。他们信马由缰，看似被动但不无快乐地接受人生的安排。你看不到他们多么奋力地抗争，但也似乎看不到沮丧。真的是非常地，难以评说。

我的前任，至今仍然被无数粉丝怀念的，只谈过一次恋爱就结婚生子的，写了七年口述评论的谢家宝树同学，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他。七年哪，不知这哥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在漫长的和无数奇幻人生做斗争的时候，他吐过吗？无助吗？哀怨过吗？撒娇过吗？求表扬过吗？

多年以来，我们印成白纸黑字的故事，有被小三砸过老大的，也有老大用来砸小三的，也有老大老二合伙起来砸老二——那个男人的。就像本故事的最后，口述者要把“这一页《申报”留给那个男人。上周的同一天，突然还有六名女士排队要向我们讲自己的故事。上口述实录喃喃自语，构成了伊拉奇幻人生的一部分。

【故事】

口述：Tina 28岁 销售 天秤座

他说发展好，半年就结婚

我和jojo09年3月份在某交友网站上认识的，他先主动发消息给我，于是我就点了他的资料，上面显示他比我大7岁，未婚，在500强企业工作，模样还算清秀，感觉挺不错。因此在发了一段时间消息后，我们就出来见面了。现实里的jojo样貌普通，但为人体贴，耐心也好，最主要是非常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当时我只是随意提了句自己喜欢Dior香水，第二次见面他立刻买了当礼物送我。后来我又无意说母亲要过生日了，他马上从包里拿出1000元钱，说让我随便买点什么，当做是他的心意。这之后，他就常常下班过来接我，两人一起吃饭、聊天，他告诉我，他很喜欢我，希望发展好的话，9、10月份就能结婚。当时这话把我吓了一跳，我说“你确定吗？”他说，“当然确定，我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改变。”

清明小长假的时候，我和jojo去杭州玩了3天，那以后，他就常常来我的住处过夜。有时夜里很晚，还会有女人给他打电话，语气很凶，他总是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掉，然后索性关机，我问他是谁，他说是助理。当时我有点怀疑，但想想他人这么优秀，有个把女人纠缠也属正常，就没往深处去想。7月的时候，我原来租的房子到期，jojo要我搬到他那里去住，说是两人先住在一起看合适不合适，我想想他每天从金桥到闵行来回奔波也挺辛苦，就同意了。

他说对不起，我外面还有个孩子

第一次去jojo住处，沿路经过两处房产，他都说是他的房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前妻的。到他家后，jojo问我，会做饭吗？我说会，就顺手做了一些，结果他大呼好吃，还说我工作辛苦，他胃又不好，不如干脆辞职在家照顾他的饮食。那时刚好我所在的部门换了领导，我做的有点不爽，想想我们9月就要结婚的，辞职在家还能筹备婚礼，就同意了。

其实，在辞职之前，jojo还做了一件让我非常感动的事情。那就是他亲自陪我回了次重庆老家，然后在我家附近的小县城里看中了一套房子，90平米总价13万，jojo说他愿意出钱用我的名义买下，然后给我妈住，我听了非常感动。当然后来他还是写了2个人的名字，我也没有在意。但就在他支付完房子定金的当晚，他突然很严肃的找我谈话，他说“亲爱的对不起，我还有个儿子在外面。”把我听得目瞪口呆，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前妻。按照jojo的说法，前妻是他母亲病重时为了冲喜才娶的，对方是他叔叔的邻居，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又知根知底的，所以认识2个月就结婚了。结果婚后没几个月就发现两人不合适，想离婚对方却怀孕了。两人从那时起就一直分居，等孩子生下来就离了婚。jojo说，孩子是判给自己的，现在寄养在他母亲那里，他非常地想念他，希望我能够同意，把孩子接过来一起住，我看着他仿佛要流眼泪的样子，心里一软，就同意了。

保姆骂我是“鸡”，前妻大打出手

在jojo的描述中，他的前妻又凶又不讲理，开始我还以为是他为取悦我，故意那么说，结果却发现，事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从他儿子住过来之后，他的前妻和前丈母娘就不停来我家看孩子，一天要来三次，来之前从不通知。他们带过来照顾孩子的阿姨不了解情况，见我打扮时尚，又不上班，认定了是“小三”。我叫她不要在洗脸池里洗拖把，她扯开嘴就骂，“你一个‘鸡’有啥了不起，管起我来了？”气得我立刻辞退了她，到保姆介绍所里换了一个阿姨来。

但从此之后，jojo前妻和丈母娘就来得更勤快，她们认定我把阿姨换成“自己人”是想对孩子不利，但事实上，孩子住她们那里时几乎天天生病，一本病历卡写得满满，到我这里后却一次病也没有生过。我叫她们少来来，毕竟我和jojo有自己的生活，但她们却不听，还说有权“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jojo劝说两句，他前妻居然又是踢门，又是拉拽，把jojo的眼镜都打翻在地，我忍无可忍，上去打了她一耳光，这下她气晕了，在门口大吵大闹两个多小时，一直到12点多，邻居打了110报警为止。到了警署，她又继续不依不饶，非要我道歉不可。我看看都快凌晨2点了，就主动说了句“姐姐对不起”，结果她还是不满意，说不能就这么算了，还要求民警验伤，当然最后肯定是没有得逞。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月，jojo实在吃不消了，人瘦了十几斤，只好把孩子又送回了他母亲那里。

他又开始上交友网站

一转眼年底就要到了，jojo和我商量结婚后把小孩生到香港去。他说上海是个让他伤心的城市，事业和婚姻都不如意。为此他还带着我去香港找了中介，交了3000块定金。jojo说，要么干脆等我怀孕了，再去香港领证，顺便办理未来生产的手续，这样总共只要8万块钱。他说不想在上海领证。我想了想没同意，还告诉他，我不喜欢先上车后买票。其实那时候，因为重庆家人的催促，我和jojo已经去老家摆过几桌，所以在家人眼里，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当然，我没敢告诉家人，jojo是离婚有孩子的。

也许是因为我不肯先怀孕，jojo有点不高兴。他提出，要么把儿子再接过来住一阵，但这次我明确告诉他“不可能！”我不是嫌他儿子麻烦，我实在是怕了他的前妻，一旦儿子过来，我和jojo就再也不可能平静地生活了。现在想起来，可能是这两件事，我都没有顺着jojo的心意，所以他陪我的时间开始逐渐减少，周末也开始有活动和应酬了。某次他说陪朋友去买东西，竟然买到晚上11点还没有回来，我想想商店应该都打烊了，就打电话问他，他说正在回来的路上，朋友请吃饭什么的。结果回来之后，他的手机不停地响，他不接，又是不停地短消息。我拿过来一看，是个女的发的，上面写：你到杭州了吗？刚才你很急的样子，我很担心。瞬间，我全明白了。原来，jojo又开始上原来那家交友网站了，并在上面和好几个女性同时联系着。他的理由是，我既不肯怀孕，又不肯接受他儿子，所以他要做一些准备，因为和我在一起看不见未来。

他说只是利用她

因为jojo的做法让我很伤心，所以我3、4月份回了一次老家，结果jojo不停打电话来催我回去，并答应5月10日一定和我结婚。结果我回到上海后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交往到一位持有“香港绿卡”的离婚女人，其实那时我就发现他在交友网站上“勾搭”的全都是香港和澳门的单身女性，他也并不掩饰这点，还告诉我，他只是想去那边发展，这是在“利用”她们，并不是真的。jojo告诉我，他现在接触的是个河南女人，前夫是香港人，生了香港儿子又离婚了。现在对方在深圳有资源，愿意和他一起合伙做生意，也愿意接纳他的小孩。最关键的一点是，那女人“很懂我”，愿意在事业上“帮助我”。jojo说，他计划先去深圳发展，然后等时机成熟，再把我接过去。他还告诉我，他和那个女人目前只是朋友，叫我不要担心。

在jojo的百般解释下，我暂时接受了他和那个女人的“交往”，并规定他每天只能在10点的时候与她通个电话，且通话时间不能超过5分钟。jojo答应了，但每次打电话，他都会躲到厕所里，或是走到外面去，不愿让我听见。有次他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关机了，他立刻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第二天就买飞机票去了深圳。这已经是他两个月里第4次飞深圳了，我求他不要去，但他不肯。我说，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犹豫了一下才说，“还没有，但我偏向于她。”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老婆”和“未婚妻”对话

这一次jojo回来，我在他包里发现了一张买戒指的发票，买的是女式戒指。百般无奈中，我主动给那个女的发了条信息：请你自重。我说。对方很惊讶，说我误会了。于是我拨过去，问她到底是谁，她说，我是jojo的老婆呀！我说，我是她的未婚妻，我们在上海住在一起已经2年了。对方沉默了几秒后，挂断了电话。我再打，电话在通话中。我又打jojo电话，也在通话中。过了一会，女人回我短信说：我相信他。于是我奔进去质问jojo，那个女人又来电话，我不许他接，拉扯中jojo的手不小心挂在车门上，流血了。这时那女人直接打电话给我，她说，“我愿意退出成全你们，反正我们认识也不久。”我说，“谢谢你。”她又问我，是不是可以把电话给jojo，我答应了。结果我听见她在电话中哭，还对jojo说，“老公你能为我跟别人打架，真不愧我做你的老婆。”然后就听到jojo说，“老婆你不要退出，我舍不得你。”接下来的话，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jojo住回了他父亲那里，但每天还是来我这里吃饭，偶然也会留宿。某天早晨，我突然感觉他有点不正常，虽然嘴里说是去上班，却紧紧抱了我一下，说了句“还是有点不舍”。于是我打电话去他公司，才发现他已经辞职，再打电话去航空公司，果然查到了他飞深圳的航班号。我使劲打他电话，问他是不是去深圳，他说不是，说我们两个女人都让他烦了，他要去三亚散心。我问他还会回上海吗？他说他不知道。

后记与新生活

就这样，jojo正式去了深圳发展。我去找过他父亲，他父亲说，他对家人的说辞是，他们公司在香港开了分公司，要他过去做老大。听了我说的话后，他父亲立即打电话要jojo回来，我不知jojo最后是怎么回答的，总之做了这件事之后，我想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能再在一起了。

现在，我已经搬离了那所房子，并计划去海外旅行。在这之前，我曾经几次预定飞机票，但最终都没有去成。幸运的是，后来通过朋友介绍，我认识了海外当地的新男朋友，对方最初只是同情我，但渐渐我们谈起了恋爱，讲完这次口述，我很快就要飞往我的新生活。最近jojo又开始联系我，他给我打电话，也发短信，大意是叫我继续等他，还说他可能很快就要回上海。我的心依然很痛，但我想，最终能留给他的，大概就是这一页《申》报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