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迄今写过两本书,先是《留学美国》,然后是《秦相李斯》。前一本3年前出版时很轰动,后一本先在上海的《新民晚报》连载,上个月刚出单行本,轰动与否大约很快会见分晓。出版社的企划文案写得很煽情:一部充满现代幽默的历史小说,一段今人眼光里的前朝旧事,一场千年醒不透的书生功名梦,一本叫人笑不够的讽世正经书。
此刻,他就坐在淮海中路海上星咖啡馆,我的对面。
关于“老鼠哲学”
王海:钱宁,我知道你对李斯的兴趣由来已久,并且在阅读有关李斯的典籍时与之产生了共鸣。我想问你在写作时对李斯这个人物的切入点在哪里换句话说,李斯身上让你感兴趣的灵光一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钱宁:李斯让我感兴趣的地方是,人在诱惑面前,诸如权力和富贵,是相当软弱的,而他们所能作出的选择也是相当有限的。
王海:李斯的老鼠哲学和个人奋斗的理念对你有没有影响?
钱宁:我能够理解李斯,但认为他不是一个成功人士。李斯的老鼠哲学是一个著名的论断,其核心是:人生如鼠,不在仓,即在厕。
据传李斯26岁那年是楚国上蔡郡府里一个看守粮仓的小文书,一天如厕时忽然从对面看过来的老鼠身上对人生产生了感悟。为什么茅厕里的老鼠瘦小枯干,卑微可怜,而粮仓里的鼠辈就个个脑满肠肥,从容大方呢——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用白话文说就是“人一辈子有无出息,全看为自己找一个什么位置了”。
关于“另类语境”
王海:有人说,《秦相李斯》是一部“充满现代幽默的历史小说”。我的理解是其中的“现代幽默”源于文中的现代语境遭遇古典情节而产生的“不和谐”,我注意到,《秦相李斯》中有不少诸如称“郑国渠”为国家的“重点工程”,秦王还将去为“重点工程剪彩”等比较另类的情节,类似的段子我还可以举出不少。我想知道,《秦相李斯》的语言风格是“主题先行”的,还是写着写着悟出来的?
钱宁:我是写到1万多字时才慢慢找到一种统一的语感的,并且决定,就这样写下去。我是尽量用典雅的语言来讲故事的,没有特意去贫,也不存在影射什么东西。鲁迅先生曾说过:油滑是创作的大敌。但他的《故事新编》给我的鼓舞很大,原来历史小说是可以这样写的。
关于定位
王海:钱宁,你把《秦相李斯》定位于哪一类历史小说你认为其中有没有“戏说”的成分
钱宁:以往的历史小说有两种体例:“展现壮阔的历史画卷”的正统长篇,还有一种属于充满“戏说”成分的历史传奇。我的作品如果非要定位的话,大概只能列入“另册”。
王海:钱宁,你是否认为《秦相李斯》对历史小说的写作是一种突破它是否对中国长期以来形成的固有的历史小说的写作套路作了一次解构或说是颠覆?
钱宁:大学时学的许多文学理论,都记不住了,所以,写作时很有点随心所欲,但真没有要“解构”或“颠覆”什么。
王海:请你做一下填空:《秦相李斯》是——
钱宁:今人眼光里的一段前朝旧事。我比较赞同这句话。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都是有史实依据的,因为我感到,历史本身所包含的文学性,远远超过脱离史实的“创作”。因此,小说里没有插入一个纯情的女主角,也没有为主人公编造一段爱情故事。
关于奋斗
王海:《留学美国》中描述了不少在海外孤身奋斗的中国人的故事,《秦相李斯》则讲述了一个2000多年前的年轻人奋斗的故事,2000年来,在实现个人理想方面,中国人的理念、方式有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钱宁:奋斗的场景换了,理念也有所变化,但人的欲望还在。
王海:请对李斯作一番简单描述,要非常“钱宁式”的。
钱宁:李斯有点像巴尔扎克笔下的外省青年,可惜生在秦代,只能在咸阳博取功名。不然凭他的聪明,倒是能见识一番18世纪巴黎的奢华。
关于职业
王海:钱宁,你认为自己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作家吗你如何定位目前的社会角色?
钱宁:我希望成为一名“专业人士”,最好同时有几种专业。
王海:你将来是否准备做职业作家?
钱宁:能够成为职业作家当然好,如果可以卖文为生或有足够的钱不必谋生的话。目前,这两种情况对我都不现实,所以还无法成为职业作家。
王海:最后问你一个略微粗俗的问题。李敖说,作家不能凭灵感写作,就如同妓女不能靠性欲接客一样——两者都得靠惯性。你怎么看这句话?
钱宁:也许作家凭性欲,而妓女靠灵感?
1999年12月的一天。下午。
钱宁在上海和煦的冬日里和我握别。
他走得很快,渐渐消失在路边梧桐的疏影里。
我低下头去,在厚厚的书稿中寻找另一个人,一个现实生活中的李斯。
摘自《海上文坛》2000年第1期 王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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