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的二层小楼10年前我和爸爸来的时候刚刚盖好，今天看来的确有些陈旧了。三米多的层高夏凉冬也凉！进了二楼卧室，四姑早已开好电暖气，插上电热毯。但屋里依然冷飕飕的。我两步凑到电暖气旁边，再也不愿离开。

     环视四周，房间里同样陈旧的书桌书架上，堆满了四姑父画的国画。姑父是西安美院毕业的，毕业后就留在县政府工作。我只是奇怪姑父怎么就没有一点怨言的埋没于此十几年之久，任现实将他变成一个小小的村干部，在这巴掌大小的县城里自得其乐的生活着。可以身穿宽大的拉链干部服，下配西裤旅游鞋，神情淡定的走大街穿小巷，也可以静静的待在家中，凝神作画，将存于心中的那份艺术情怀挥洒纸上。。。。。。

     时尚，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姑父是完全没有说服力与生命力的，当我看到前院里姑父捡回的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树根，当我尝到姑父做的香喷喷的扣肉，当我听到姑父慢条斯理的跟我讲家乡的传统老例，当我跟姑父肩并肩推着自行车在漫天星星的夜晚从医院踱步回家时，我的心早已远离时尚，只感觉到无比的充实、快乐与踏实。自己曾经一度无法容忍路人西裤配波鞋的打扮，此时也因姑父变得那么的憨厚可爱起来。。。。。。。


     我睡得不太安稳，床板硬了一些，被子也沉重得夜晚翻身都倍感吃力。早上起来隐约觉得浑身酸痛。我迎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闻着飘上来的饭菜香，下楼了。

     姑父穿戴整齐的已经去过医院又回来了。坐在炉火边的小板凳上跟四姑和小姑商量奶奶的事情。因为昨天就接到医院的通知，奶奶的一个疗程已经满了，所以医院劝我们让奶奶出院。

     其实奶奶也没有什么病痛，心脏血压等指标都基本正常。只是慢慢的开始意识糊涂、味觉减退、进而因消化系统衰老吃不下饭、最后尿感也逐渐消退，像小宝宝一样开始用纸尿裤。所有这些现象，医院能帮助恢复的的确不多了。

     奶奶出院就要住回老屋，已经快十年没人住了，水、电、炉火、被褥等等一大堆事情要准备，饭罢姑父就直接回老屋去了。我和姑姑先给医院里守夜的小磊哥送饭，然后也到老屋集合。商定今天大家一起把老屋收拾出来。

     到了医院，碰见几个医生刚从奶奶的病房走出来。进去才知道，奶奶今天不太配合输液，针扎了几次都跑掉了。于是今天就索性放弃输液。我走到床前，奶奶的情绪有些躁动，眼睛却是比昨日清澈了些精神了些。我把奶奶伸在外面准备输液的手放回被子里，奶奶却又伸出手来弯起大拇指在空中颤抖，嘴里略微含混的说了一句：

     “这帮孙子打咧俄四十多针！四十多针！”这是我听到奶奶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得是滴？！！”我故意夸张的应道。奶奶不住点头。


     说到出院，小磊哥坚持要过完元宵节，说奶奶从春节前到现在已经连着过了几个槛儿，年的最后一个槛儿就是正月十五，安稳的在医院过完不易折腾。姑姑就简短的一句：“对！小磊是咱家的正根儿，听小磊的！”

     元宵节也就在后天了，奶奶的老屋打扫整理也确实还需要些时间。小磊哥听说我们去老屋，神秘的从病床旁边的窗台上拿出一个塑料袋，让我帮他装着。有些份量，也不知道装的是啥东西神神秘秘的。四姑守着奶奶，我们和小姑一起去老屋跟姑父会和。

    
     西街白云巷，奶奶的老屋。阔别十几年，巷子里已经变得完全认不出。街坊邻居们都纷纷盖起了贴满磁砖的小楼房，再不见原来小巷两边一户户古老木门，一对对门前石狮。偶尔两间土坯墙红瓦房下，几台崭新的汽车怪物一般趴在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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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进了自家的门口，才一下找回了所有回忆。窄小黑暗的过道，接雨水的四方泥台，门旁墙上挂的炊具，一切都没有变，甚至与我最初六岁的记忆相差无几。

    只是那片深深的寂静，僵化了原来曾经鲜活的每一个物件。灰尘更像一张被，悄无声息的覆盖住整间院房。未曾改变的一切，在岁月的过往中逐渐失去光泽，像奶奶一样变得陈旧衰老。

    所以，物是物也非，人是人又非。但凡有生命感的东西，就会存在寿命。无人陪伴的物，终究不会比人更长寿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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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烟的时间，我慢慢巡视四周，点点滴滴的捡拾着自己的记忆。小姑已经把奶奶的被子在小院里晒出来。阳光下有石凳石桌的小院是我们儿时的乐园，不想长大后才发觉，小时候尽情疯跑打闹的快乐园地，其实竟只如巴掌般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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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抬头望见屋檐上的那一片天空，还如儿时一般空旷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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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磊哥在满是枯叶的后院自顾自忙碌着，后院的两颗大树因为影响了邻居盖房，而不得已砍伐掉了。剩下几株挂满枯叶的小树稀稀拉拉站在院落当中。小磊哥从我包里拿出那包塑料袋，打开一看居然是小米。他淡然的将它们撒在后院窗台上、石阶上，留给过路的雀鸟。

    我的到来惊起小树枯叶上一群麻雀，呼呼啦啦飞向蓝天。它们应该是这里唯一的住客，恍惚中，竟不知是谁打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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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准备生炉火，我和姑父还有小磊哥也拿起铁锹扫把，清扫院落及房屋。小姑找来一件旧棉袄给我套上，又极其自然的拿了条毛巾搭在我的头上。让我一下想起儿时在院落中忙前忙后的奶奶。。。。

    望着门口弯腰捡拾柴火，准备生火的小姑，一种暖意涌上心头，于是开心的干起活儿来，几个人不停穿梭于前房后院，沉寂的老屋逐渐被我们热火朝天的气氛温暖，在一片忙碌的声音中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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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炉火升起来了，小院儿的杂物垃圾清扫干净了，厨房的灶台搭起来了，盘盘碗碗也全都洗干净了。逐渐恢复生气的老屋这才有了住人的迹象。又累又饿的我们走出巷子，在西街上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西安小吃。肉夹馍、臊子面、拌凉皮。。。。。。我和小磊哥贪心的吃到扶墙，意犹未尽！

    想想真是有意思，在北京出生长大的我，并未真正在老家住多久，骨子里却是那么的热爱家乡的小吃，即便在深圳，也总是吃陕西馆的凉皮，买沃尔玛的米酒，自己煮汤面。。。。。尽管口味并不正宗，却从未在生活中放弃过它们，十几年如一日的伴随我到今天。老公说这就是血脉相连，陕西才是我真正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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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小磊哥回医院，我和小姑给奶奶的老屋做最后的布置。这个部分是我最喜欢的，尽管条件有限，可并不妨碍我发挥自己的灵感。

    我们在奶奶床边的墙上糊上干净的白纸，窗玻璃上贴漂亮的窗花。又买了大红福字贴在床头。门上重新挂起门帘，大门两侧挂了两串长长的红辣椒。收回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棉被，铺好床。厨房水桶里打满清水，大大的面板被我反复擦拭，终于显露出昔日的油光，于是欣慰中想象着这里恢复炊烟袅袅时的温馨。。。。。。

    黄昏时分，姑父站在凳子上接电线，给奶奶准备电热毯。我和小姑围着炉火休息。小姑不知什么时候在炉台上烤了两个热热的香蕉给我，第一次这样吃香蕉，觉得甚是新鲜好吃。

    无意中发现桌台上放着一个纸卷，伸手拿来打开看，竟然是两张七十年代的电影海报！小姑说是找出来准备糊墙的。我惊呼“千万别！！”

    小姑笑：“这也成了稀罕物啦？”

    我一边小心的卷好它们，一边点头。姑父从高处看下来：

    “这两张画得都不错，你要是喜欢，我家里应该还留着一两张，一起给你！”

    “好哇！好哇！”我兴奋得像个孩子。

===一张《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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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