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戏
(2009-02-03 12:18:55)
标签:
沈思源随笔/感悟故乡社戏杂谈 |
分类: 思源随笔 |
如今,再说起社戏,大概有多数人会觉得陌生。特别是年轻人,特别是浙东以外的年轻人。若稍有些知道的,也大多是从书本上,从鲁迅先生的《呐喊》集中知晓一二的。我却是亲身的经历了。但若不是这次回去重又经历了,大概也是将要忘记了。
年前回去,母亲告诉我,正月初一至初五,我们村里要唱五天的大戏,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确切的,在我的脑海里,社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自我十岁以后,大概只有梦中偶尔才会在戏场之中,或与孩童们在戏台下相互玩耍,或是自己穿着戏袍在戏台上来回的移动。到后来,甚至在梦中也是渐渐的没有了。
现今居然又要在村里唱起大戏来,这倒是稀奇的事。我不相信,母亲索性说:“你自己去看去,戏台都已经搭好了,只等着初一人家大队人马的过来唱戏。”
好在村里办公的院子就在我家后面,于是绕了过去看,倒是真事。于是又跑回来问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又引出一段话来,据说是我们村评了先进,大概是整个浙江省的先进,省里奖励了不少钱,村长就觉得要庆祝一下,过年时给村民们都乐呵乐呵,左思右想地,便有了这么一出戏。大家倒也是期待,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说有一二十年没看戏了,一说村里要唱戏,那戏瘾便又重新焕发了出来。
可惜我初一就去了外县,直至初五临近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好在还能赶上最后一场,便早早地搬了凳子去占座位,居然还占了头排。只是等开场的时间要稍稍等得长些。不过我倒是一点也不急。看着那些搬着竹椅或条凳的乡民陆陆续续地到来,心想着这何尝又不是一场戏呢,戏的前奏大概就是这样开始的。谁人在戏里谁人在戏外,谁又能分得清呢?
坐在那里,我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那时自己大概七八岁,圆圆的脸,剪一头齐耳的短发,总是穿一件花布的夹袄。不算贪玩,但也绝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孩。记忆中但凡看戏时,我总喜欢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有时甚至会找一些同龄的小伙伴一起跑到戏台下去咿咿呀呀地唱,非要引得大人们来轰才四处逃散,而我们大多都会跑到靠在岸边的木船上,然后一只只地跳开去,看大人们在岸上直顿足,我们才高兴。
但我最高兴的,还在坐到船上看戏台。那时的戏台,大多是临河搭建的,四根粗壮的木柱,凌空搭起一个楼来,极吸引人。在黑夜里,称着影影绰绰的灯光,似梦境一般。每当开戏,四面八方的都有人过来。那时村与村之间几乎都是石板路,外村人到本村来看戏,几乎都要摇船过来。一家一只船。他们上了岸,那船就密密麻麻地排在那里,船头接着船尾,一只挨着一只,在幼时的我看来,那阵营极有气势,有时看船的阵势比看戏更有意思。
说实话,那时看戏于我而言,纯粹就是热闹,至于戏里究竟唱了什么,我是很少关心的。故这次当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完整场戏,且只是一个人唱的莲花落,母亲很是惊讶。那时,她大概没有想到我已经是大人了。
绍兴的莲花落与京戏有极大的区别。京剧大多比较热闹,老生小生花旦老旦的常常是众多人马在台上“pengpengpangpang\dingdingdongdong\chenchenchangchang地打来斗去,十八般武艺、十八样武器斗个不停,也敲个不停。而莲花落却是一个人说说唱唱、唱唱说说,顶多后面还有一个拉二胡的、一个弹琵琶的、一个敲小鼓的,随着说唱的内容恰到好处地配上一些旋律。莲花落至于喜爱它的人,是极有味道的。听绍兴的莲花落,大概等同听书,只不过前者是用绍兴方言唱故事,后者是用北京话说故事。可对于儿时的我,无论是说是唱,是很少能让我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将戏听完的。
这次却不然,我不但将戏听完了,且整整三个小时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厌烦之心,回去后还能为老母将戏中故事的来龙去脉再重述一遍,真是令我自己也极为感慨。看来岁月是很能改变一个人的。
那时,看戏的还有很多年轻人,有些青年甚至就是在看戏时找上对象的。可这次我发现极少有年轻人过来,也极少有孩子过来。我不禁想,难道我也老了么?
不过即使真老了,我也不会难过。我甚至还要为自己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去完整地听完一台戏而感到安慰呢?人生不就是一台戏么?
绍兴戏中大多唱一些生活中的故事,且总是劝人为善。这次大抵也是告诉人们家庭之间要和睦相处,友朋之间千万别反目成仇。因现时的农村是很多这种状况的。物质上虽一年比一年的富有,但邻里之间的关系却是一年比一年的恶化。甚至还有兄弟姐妹之间为了一点小事就不相往来的。戏中唱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千万别将怨仇留到下一代。”这道理虽是尽人皆知,但并非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些话要是面对面的说教,怕是要引起反感来,但通过唱戏,却唱得下面的人频频点头,暗说:“是咯,是咯!”我以为,那一刻,乡人在精神上大概有了更高一些的追求。而这,于我是最感欣慰的。
做文章者,大抵也是这般愿望。若读者看过你的文章,却只是消遣,而没有一丝心灵上的触动,我以为这便是失败的文章。我想,这世上的事,大多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