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生我那天,还在照常上班,直至突然腹痛,才被送到医院。进产房前,我妈终于给我爸打通了电话。父亲说,你看这事吧,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我就别请假了?
听我姥姥说,我爸第一眼看到我,非常沮丧。因为我是女孩。
父亲不会讲故事,在我四五岁时,他吃缠不过,只好手持书本念给我听。时间久了,他索性用录音机录下来,我在一边,时常咯咯笑两声,或插一句嘴。前几年搬家整理东西,翻出一批这样的磁带,重新再听,父亲的嗓音与现在并无二致,反倒是偶然跳出的稚嫩童音,听得我心惊肉跳。
仿佛一个人的电台,对着一个孩子的听众。那些书现在还存着,已然破旧了。好几次想扔,终是不舍。
二十岁那年,我开始往家里带男友,仅坚持一年,往后就不敢了。凡是来过两次以上的,父亲都要跟人家谈心,关着门不让我听。我去问了男友才知道,都是对我脾气秉性的剖析与叮嘱,往往还带有软性警告。
前年,我从家里搬出来单住,和父亲见面机会少了,话也少了。偶尔接到他的电话,竟然,往往是说在报上又看到抢劫盗窃一类的新闻,让我到家就锁好门,晚上出去玩最好有男人接送。
父亲的情感极为内敛。我也不知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想起他,多半是遇到日常琐事:水管坏了,电器出了毛病,等等。独自生活的女人,搞不定这些事时就会抓狂,会突然感到难以承受的恐惧,将自己深深笼罩其中,会害怕某一天,当我需要那个男人时,他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