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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抵抗时间的虚无感。

也许需要我们陈述。

陈述真实和记忆。

陈述经历。

只有凝固成文字，想来才能持久吧。

鉴于这个堂皇的理由，在读完劳伦斯的《虹》之后，在两眼湿润之后，在心深陷于冷寂的疯狂之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些什么。严格来说，是4月18日下午近黄昏时读完全书。455页。书合上最后一页的刹那，心里满满地都是劳伦斯。劳伦斯。劳伦斯。劳伦斯。这名字在我心里呼唤了千万遍。折磨我。滚烫。就是想叫他。甚至有些不合常理的激荡。他带给我以往读其他作品少有的冲击。有切切的幻灭感。冷寂。尤其越往后读，这念头在我心里越来越强烈。可是，那道虹就在那。那道虹就拱架在大地之上。它从未走远。它一直在。就像厄秀拉一样。劳伦斯带我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里，有对永恒的新认识。

我必须脱离这些地方。

犹如栗子破壳而出。壳是虚假的。

那个厄秀拉。她常常这样头脑发热。她脑子里千奇百怪。什么怪想法都有。为迎接新的黎明，她一直在与尘埃和昏暗搏斗。可是。她的这些怪想法，最终都被现实抛弃埋没。最终都被重重踩在脚下。

只有橡树仁才是现实。

我再重复一遍。只有橡树仁才是现实。

厄休拉看清了这一点。可她在某些方面，却像河底的一块石头。不可侵犯。不能变动。不管她身上刮起多么凶猛的风暴，她的心灵，都静静地，长久地栖息着。虽说充满痛苦，却始终保留着本色。即使病了，在病中她也坚持存留着那份深沉、不可更改的认识。

我惊讶地发现，在厄秀拉身上，我遇见我。我被她迷住。甚至像安东一样深爱她。深爱她的灵魂。她的灵魂呼吸着新世界的空气，非常平静，非常丰富。她厌恶那些呆滞不变的眼睛。厌恶极了。她认为，这与活埋的人的眼睛简直没两样。她霸道。她孤傲。偶尔还任性。她才不管呢。她就要这么做那么做。因为她是厄秀拉。这些品质在我眼里，真是要命的可爱。是那么富有魅力。

爱她。

尽管到头来，她没能成为她期待的她。

当然。我也爱那个老汤姆。那个在洪水中死去的老汤姆。

我也爱安娜。那个女人。她一连生了九个孩子。九个。她是唯一的就那么过着的。也许她一直就是对的。我尊敬她。

我也爱安东。爱厄秀拉眼里的那个无与伦比无法替代的安东。斯克里宾斯基。只是他在厄秀拉走后，那么快地娶了上校的女儿，我有点无法原谅他。但他是无辜的。是厄秀拉不要他。是那个不肯就范的厄秀拉不要他。但她是那么爱他。安东像孩子般哭泣时，我的心也跟着他哭泣。但是，厄秀拉要是不这么干，她就不是了厄秀拉。我懂。

可我不喜欢威尔。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至于其他，我私下不想谈及。社会。制度。政治。这些离我很远。我就是那枚深裹在壳里的简单的栗子。一直在试图等待。等待破壳而出。

圣经上说，虹是上帝与尘世立约的记号。

云岚出虹。是上苍护佑凡尘免遭洪水之灾的方舟。

这下好了，劳伦斯如愿了。虹落红尘了。而他，就是枕着这道心虹，缅怀着过去，憧憬着未来睡去。他是过去的歌者，是未来的诗人。虹就是他自己。

如果说济慈的名字如愿写在水上，那么劳伦斯的名字就写在虹上。

我为《虹》曾经一度成为英国的禁书而难过。

我为劳伦斯最终抛尸他乡而难过。

其实劳伦斯一直想着要创造一种新的普通的生命。一种根植于我们内心深处的完整的生命。是血液意识。他一直自比耶稣，把自己缚在十字架上为人类代过。普罗米修斯般的，任苍鹰叼食自己的心肝，以换取人类的复活。从这角度而言，他自身就是一道浓烈的虹。

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