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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木心，深深着迷。着迷他的语言。像信手拈来的雪花片。轻松幽默，又极其渊博。再复杂庞杂的事，被他平易一梳理，也简单明了浅显易懂。没一句废话。可见做他课堂上的学生是有福的。听这样的课，能想象到，会很享受。当然这也归功于陈丹青的听课笔记做得好。否则，这么好的文学回忆录，也就全然不见。那么木心，许许多多的读者也就不能这么有福了。怎么比喻合适？真是一道美味！美味的后果，一读，便彻底欲罢不能，非要读下去，非要读下去。

《红楼梦》中的诗，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

这是木心的断语。也并非没人讲过，只是说不到这么漂亮，这么叫人服气。也只有木心，才会大胆说出这样透辟的句子。于是，可堪咀嚼，可堪回味。与《红楼梦》中的诗不同，木心的断语，取出水面，便即“兀自燃烧”起来。这一评价，本是刘绍铭教授形容张爱玲的名言。在我看来，现代中国文学史，木心是一位“金句”纷披的大家。但他的“火焰”，清凉温润，却又凌厉峻拔，特别值得留意的是，他的一句句识见，有如冰山，阳光下的一角已经闪亮刺眼，未经道出的深意，深不可测。

我实在沉迷。不舍读。

有如好东西稀罕，不舍吃。

我有意记下女诗人萨福。是因萨福与荷马齐名。但留下诗作极罕。她被推崇为第十位缪斯，也称为“格莱女神之花”。评者称其每一句诗都完美。

萨福为渔夫写墓志铭：将这篮，这桨，放在某某墓上，这么少啊，这个人的财产。

还有更妙的：好像甜蜜的苹果，在最高的枝端好像有人忘了它，不，是他们采不到它。

还有一位女诗人品达。也见称于文学史。是由于后期抒情诗人的翘楚，不仅是地方性的，而且是全希腊的。品达很坦率很现代。坦率的可爱：我为自己生活，别人我不管。瞧，她十足个人主义！再如：时间的房门开了，美丽的植物看到春天。

木心说，会写诗，美的。

我想说，会写诗的女人，更美。

如此生动的文笔，读来着实有味道。

我一直认为，文字是有体温的。我读木心，我有真实的触摸感觉到。他的平易，他的平视，他的斩钉截铁，不解释，不道歉，不犹疑，他的娓娓道来，都是他！后来我去看木心的照片。那张1991年冬摄于纽约中央公园的照片。黑帽子，黑大衣，黑皮鞋，有品位的围巾，从眼神到唇角，无不与文字合拍。文如其人，在木心身上正恰当。这让我欢喜。

那么好的文字与识见，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来配！

写这些文字时，我正读到《文学回忆录》第134页。第十讲。印度的史诗，中国的诗经。实在太美好，忍不住写点什么，以留下念想。若干年后再回忆，翻出这些文字，也算是我的读书回忆录了。不用说，这是很有味道的事。

美人迟暮，能拿来回忆的，会有多少呢？

到底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