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第一站，是西安。

我们坐的是火车。硬卧。

长长的站台，C一直暖暖牵着我的手。他拖着行李，我背着画夹。我们一起并肩走，象一对要流浪远方的大孩子。

C一路带了素描的本子。

当列车启动，C默默在素描的本子扉页用铅笔写下两行漂亮的行书：

列车启动时突然间有股冲动，想对她说，我爱你。

突然间感觉，周遭同行人犹如无存，内心满盈着与她一起的幸福。

C的表情严肃而深情。他写一手好字。

我要来看。又望望他。心有微澜。第一次，真切感觉，一个王，他沉静下来原是如此细腻。想，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也未必会真懂他。他是孤独的。我懂。

列车由黄昏，慢慢晃荡着走进长夜。

我们一路并不寂寞。一个小车厢，上中下六个铺位，我们竟热热闹闹挤坐了十几个。认识了八位新朋友，均来自遥远的青海。我们谈啊，谈。一路有聊不完的话题和玩笑。我们聊美丽的青海湖。聊草原。篝火。骑马和烈酒。还有宗教。信仰。还有民族习俗和风情。很多。最让我难忘和感动的，是一位藏族朋友。他竟为我轻轻清唱了一首藏族民歌。歌是有关爱情的。歌词已记不得，有着分外动听的旋律。他的嗓音很优美。音域低沉而辽阔。引来许多人鼓掌。我也鼓掌。

他们都说，我们很浪漫。他们很羡慕。他们邀请C在晃荡的列车上为他们简单勾勒肖像，几笔，捕捉他们的神韵和魂。他们还读我带的书。他们好奇地问了好多问题。我们也谈诗歌和文学。我推荐他们读“沉默学”导言。C作画，和他们谈人类的敦煌。时间就这样过去。没有谁觉得漫长。他们甚至还喝酒，我看他们划拳，极有趣。

C说，明年七八月草长莺飞的日子，我们去青海。到那时，我们会带上吉他。他们都热烈期待。我忽然就爱上火车。爱上火车上的故事。觉得人间，依然有大美在。爱他们的真和可爱。

列车行至青州。夜深。落雨。车窗玻璃不时有雨珠斜斜滚落又飞溅开去不见了踪影。

他有短信来：你走到哪了？火车上冷不冷？

我看了看。没回。默着。

窗外，夜很黑很黑。我听到铁轨有节奏地况且况且况且况且。对面铺位上，人已睡。

列车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到达西安的。

朋友热情地举着牌子接站。C和我都很是感激。

西安人是质朴的。这质朴来自骨子。平实。仁厚。

从老城墙根儿走，很是想听一听埙。那是贾老曾在《废都》里多次描写的。想亲耳感受那份苍凉和凄荒。想起唐婉这个女人。也想听秦腔。撕吼。看一场原味皮影戏。走一走鼓楼和回民街。很想念街头小贩卖的刚出锅的油炸豆沙小柿饼。甜而不腻。拿在手上烫烫的。吃着。走着。丝丝地吸着气。感觉热热闹闹很接地气很生活。喜欢。C说，我象孩子。他这样说，分明就是疼爱我。我有感觉到。这感觉随着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烈。真切温暖。

在西安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新的。

朋友作陪，我们去了历史博物馆，大雁塔，园艺博览会。还去了兵马俑和法门寺。吃了太多太多小吃。还特意去了窑洞吃农家饭。大碗大碗吃石榴。山鸡。野味。朋友说，我们去的正当时。窑洞下的山林，石榴正火红挂满枝头。很诱人。最有趣的是吃面。有一种裤带面。我们是在号称天下第一面馆吃到的。闹了个大笑话。两个人，一人点了一碗。还要了一桌子菜。结果等服务员端上面来一看，傻了眼。好家伙，那么大一个碗！面足足有3.8米长。笑死了要。怎吃的完？我们的表情把服务员也逗得够戗。这顿饭吃的是太有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有缘得以和吴克敬吴老等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坐在一起用餐。我们全都喝的是清一色最暴烈的西凤酒。吴老人很随和，很亲善，低调又不失雅趣。席间交谈甚欢。几钱的小杯，一口一杯。我居然奇迹般没醉。到了西安，也算是染上一怪。据说西安有八大怪，那我几杯西凤不醉，幽默下下，算不算是第九怪？

那夜，C重新认识了我。

他抽烟，到凌晨三点。他说，更爱了。

西行，吴老赠墨宝一幅：简约小屋 简约成大美 小屋藏真爱。回来后装裱珍藏高挂于书房，自觉小屋生辉，实在欢喜。还有吴老新出版的《初婚》以及曾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的《手铐上的蓝花花》。这两本书，皆一并珍藏留念。尤其《手铐上的蓝花花》，灯下捧来读，曾一度对信天游极为着迷。想穿着大红花袄在陕北的沟沟梁梁上活泼对唱来着。可惜了，没有那样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只是味道，真是品得足。

一直牢记“大道至简”。

也一直在试着走这样一条路。

世上路有千千万万条，我宁愿只选一个“简”字。

西行，我真真是要感谢朋友的。细想,又怎一个谢字了得。

面对绵延苍翠的秦岭和兵马俑，我震撼。我能真切地感觉，那来自大地山川的魂魄与灵气，那曾经一代君王的辉煌与霸气。这真是一个历史的传奇。我失了语。内心很是澎湃。

我们去法门寺。是虔诚地一路拜过去的。直到佛祖面前得见佛指舍利。我愿以我的佛心走近佛教。我在菩提树下静坐。内心只觉空，净。C一路教了我很多。他信佛，又懂佛。在寺里，他坐下来抄了佛经。用毛笔。字苍劲而有力。写时，我就站在他身旁。安静看。我注意到，他是仁慈的。有一颗善心。这是我喜的。